“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沃特尼与他的伙伴们’系列报道。我是主持人凯西·华纳，正从位于休斯顿的约翰逊航太中心为您带来现场直播。”
    看着凯西以一贯的专业风范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坐在她身旁处于镜外的文卡特显得有些不自在。与其说是安妮在幕后牵线搭桥，还不如形容成五花大绑，十二小时不到就把cnn的整个摄制组给押送到了现场。这次肩负报导重担的仍是凯西，不仅是因为只有cnn开设了一场每周五天，每天一小时专门聚焦火星状况的节目，同时也是因为在众多新闻机构中，cnn最有可能给予nasa一次公平对话的机会。
    这自然是件好事，因为今天全nasa上下每一位管理人员的首要任务就是对着全体美国公众睁眼说瞎话，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利用上一切手头可用的宣传渠道进行粉饰。
    “今天我们终于了解到为何jsc航天动力学部门一位名叫里奇·普内尔的普通员工对于几位火星难民未来的生死存亡是如此至关重要。”凯西继续着她的开场白，“在那条有关里奇·普内尔是‘一位铁骨铮铮导弹人’的神秘消息背后是一群心意坚决的hermes机组成员；他们进行了一次长时推进，取消了原定两个月之后返回地球的计划。”
    “而他们的全新计划则是在环绕地球过程中加速，近距离掠过太阳并高速返回火星，预计抵达时间是ares 3任务太阳日551。如果进展一切顺利，难民们将会恰好在一年之后的今天前后逃离火星——这比起原先安排的ares 3b任务整整早了接近八个月。”
    文卡特端坐一旁，耳中播放着那天下午早些时候泰迪的演讲，同时演讲视频画面也通过在jsc众多会议室中某处临时搭建的演播工作室接入了实况直播。
    “里奇·普内尔对所谓的‘逃生船’方案兴趣颇浓，在这一方面做了许多工作。这一方案计划利用外星飞船以及ares 3着陆点附近的其他部件，在极严重的紧急情况下可用于快速逃离火星。”画面中的泰迪正在侃侃而谈，“他同时也负责为斯雷普尼尔任务绘制飞行轨道，并在此过程中意识到可以将hermes转移至一条特殊轨道，能够再次飞掠火星，之后再安全返回地球。这一救援路线具有前所未有的时间优势，能够抢在原有一众救援方案之前完成对马克沃特尼与失事受困外星人的救援。”
    “然而这一方案面临的实际困难还有许多。这一针对hermes的飞掠计划虽然的确别出心裁，相比之下却只能算是整个救援方案中最为简单的部分。作为一名负责任的nasa员工，里奇特意为此请了假，利用自己私人的空余时间开展研究，探索改造ares 4 mav飞行器使其能够脱离火星引力并与hermes在轨会合的可行性。他也在这段时间里计算了hermes现有船员以及救援对象所需的补给数量，甚至还向受困火星的外星学者咨询过是否有可能借助他们的实验性闪闪引擎将hermes以及其上搭载的全体船员传送回地球，这样他们在飞掠火星之后仅仅几天便可抵达目的地。”
    “在先后发生斯雷普尼尔一号任务发射失利以及斯雷普尼尔三号紧急逃逸至地球环轨的意外之后，里奇正式向我们提出了这一方案。他的这份提案自然是充满了各种风险与不确定因素——无论是对于火星受困者还是hermes组员都算不上乐观——因此我们不得不将这一方案带来的风险与马克沃特尼和他的客人们在火星继续停留八个月的危险性进行详细比照。由于我们并不希望过早激起公众的期望，我们对之前的内部评估过程进行了严格保密，直到确定结论之后再进行公布。”
    “真正的最终决定是在昨天下午晚些时候正式确立的。当时中国国家航天局直接联系了我，提出让我们使用他们为‘太阳神’天文观测项目建造的推进器。有了他们提供的推进器，再加上原计划用于为斯雷普尼尔三号进行燃料补充的spac bfr，我们便可以保证为hermes提供足以支撑救援任务全程的充足食物补给，这样即便闪闪引擎未能成功将他们提前带回地球也并无大碍。”
    文卡特听到台下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可能是记者什么的——插了一句：“可是那些外星人难道不就是因为那个实验性推进器才被困在火星上的么？”
    “我们先前已经与受困火星的其中一位外星人，同时也是引擎设计者之一交流过了；现在我有信心可以保证一开始导致他们被困的设计缺陷已经找到并完全修复了。”泰迪一脸信誓旦旦，“引擎虽然不一定能把他们带回地球，但是也不至于把他们传送到其它地方去。就算到时候真的发生故障，hermes也能继续按照原定路线返回，马克与他的朋友们获救后再过211天即可抵达地球。”
    “您刚才还提到了‘太阳神’任务，”另一个记者问道，“作为交换，nasa为这枚推进器有向中国提供什么好处吗？”
    “中国方面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国际援助的精神捐赠了这枚推进器，他们同时也希望能与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接触的外星智慧文明建立友好的外交关系。”泰迪答道，“不过我正打算向国家空间委员会以及参众两院空间探索小组委员会提议，在外星友人获救后对中国航天项目开放全部访问权作为对他们出色技术与合作意愿的回报。此外我们也请求中国方面提供参与ares 5与6项目的航天员候选人名单。”
    随着文卡特耳中的演讲音频逐渐淡出，现场灯光也渐渐亮起，投射在他与凯西围坐的桌旁。“为了了解更多有关nasa全新救援计划的详细情况，今天我们有幸到访jsc与ares项目总监文卡特·卡波尔博士进行深入交流。博士，在这里感谢您百忙之中对我们节目的大力支持。”
    “荣幸之至，凯西小姐。”文卡特答道。
    “我们今天的第一个话题自然与近期的救援计划新动向有关：为何nasa现在突然决定要放弃等待八个月之后的ares 3b任务，转而选择这个乍看之下有如终场万福玛利亚传球[1]一般的救援新方案？风险方面两者有何优劣之分？”凯西转入主题，“而且鉴于最近传来消息表明外星人为防止洞穴塌方或爆炸性失压还对他们的地下农场进行了针对性加固，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一最终选择？”
    “主要还是在于已知与未知风险的比较。”文卡特答道，“我们已经了解了改造mav使其有能力逃离火星引力的风险，同时我们也清楚延长hermes任务滞空期限会有何负面影响。但是正如先前斯雷普尼尔项目屡次意外，还有更早发生的太阳日6尘暴与太阳日88居住舱爆炸事件所揭示的那样，马克与他的朋友们继续停留火星，依赖地球送来补给才能活命的风险是不可知的。我们无法预知下一次意外会在何时到来，而如果我们对于某种风险能有所了解、有所预期的话，我们就能未雨绸缪做好应对准备。相比之下未知却不会给予我们这一机会。这一点的确十分反直觉：为了减少风险，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主动冒险。”
    “而这些风险其中之一便包括此次任务中hermes的特殊计划轨道，使其在运行过程中相比历史上发射过的任何载人太空飞行器都要更加接近太阳。”凯西顺势接过话头，“实际上据我所知，nasa过去曾经对此有过硬性规定，禁止任何载人或无人飞行器飞入金星公转轨道内侧。所以为何这次你们又决定要忽略这条规定？”
    “hermes部署了多个具有冗余能力的热管理与辐射防护系统。”文卡特不紧不慢回答道，“原本只是针对用于驱动离子推进器的机载反应堆而设计的外围防护设施，同时也能在时长一年左右的常规任务中保护宇航员免受太阳耀斑的有害影响。这些独特防护系统的功能前所未有，而我们的设计初衷是为了让飞行器有能力适应飞行途中可能遭遇的各种恶劣环境——正是为了应对类似于本次任务的意外情况。”
    这些当然是在扯淡，而且不是一般的扯。这次救援计划中hermes的飞行轨迹将会把机载电磁防护系统的安全裕度推至极限。它们的设计能够经受这次任务途中的严峻考验，并不是因为nasa对此有先见之明：他们做梦都不可能想到会把飞行器驾驶到距离太阳这么近的位置；这只不过是因为极端稳妥属于nasa在设计长期服役的太空飞行器时保有的一项优良传统而已。
    “而且这一次hermes不会进入火星轨道。”凯西补充道。
    “没错，”文卡特答道，“速度太快了，飞行器无法及时制动减速。而且如果真要入轨的话，hermes也会损失掉返回地球所需的速度，基本上就只能停在火星轨道上苦等下一次霍曼转移窗口了。”
    “可是如果hermes只能飞掠火星的话，这也就意味着马克沃特尼和他的朋友们只会有一次与救援飞行器交会的机会。”凯西紧接着说道。
    “这话也没错。”文卡特对此早有准备，“不过考虑到mav系统健壮性很强，实际并没有多大困难；而且我们也核对过了里奇普内尔提出的改造方案，数据匹配没有问题。”弥天大谎。对改造方案的检查只完成了一部分，数据结果也是雾里看花模糊得要命。普内尔实际上提出的建议大致可以用两句话完全描述出来：“减去一些重量”以及“把小马飞船的推进器全部装到mav第一级上”，并没有多少具体内容。而布鲁斯吴最近更是忙得昏天黑地，先是要赶工斯雷普尼尔四号，现在为了重新建造斯雷普尼尔四\/五号又得把它拆成只剩推进器的空壳，根本没心思处理有关mav改造的问题。
    “可是万一马克和他的朋友们错过了会合时机怎么办？”
    “mav将会搭载闪闪引擎。”文卡特答道，“正常情况下每次ares任务都会在mav上携带五百千克的岩石样本返回，腾出来的空间完全足够使用。如果出于某些原因mav错失了对接机会，他们还可以使用闪闪引擎作为备份，既可以尝试再次实施交会，也可以慢速传送回地球。不过这种意外情形我们还是希望不要发生比较好。”总算有了句实话v的机载电池设计上最多只能连续使用七天时间，而星光熠熠先前发来的报告则显示在他们的平行世界中，就算是距离最近的情况下，他们使用闪闪引擎的飞船也要花一天半时间才能从主星球传送至他们的“火星”。等到mav发射时，地火距离将会非常遥远，而且沿直线轨道返回地球还会让几乎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mav过于接近太阳，对其上各位的健康产生严重威胁。
    “那如果不仅会合失败，闪闪引擎也出了故障会怎么样？”看来凯西并不打算口下留情。
    里奇普内尔曾经估算过，除非mav以某种神奇方式大量减重，否则只有让闪闪引擎正常运作才有成功对接的可能。他最后还是圆滑地回避了这一问题：“我们会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尽一切努力确保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时间差不多了，最后一问，”凯西总算决定收手了，“鉴于近期国会的突发状况，有部分态度强硬的议员始终不愿妥协，这次选择实施与公布这一方案的时机似乎有为nasa大开方便之门的嫌疑。此次spac停工与您决定执行一次需要在三周之内发射两次补给的救援任务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我们相信，一旦国会了解到纳税人的资金在救援马克沃特尼与外星来客的过程中得到了最为有效的利用，他们便能理解我们当下的处境。”文卡特回应道，“实施里奇普内尔救援方案的决定完全是我们基于成功概率的比对分析而作，政治因素的考量从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对于文卡特而言，他最后这段回答并没有摘得“本次采访最大谎言”桂冠的唯一原因是，说谎意味着自己了解谎言背后的真实情况。也许会有什么人能知道答案吧；他是肯定不知道的。
    [注：]
    1、hail mary pass in the fourth quarter：详见wiki - hail mary pass，可理解为“信仰之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