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九手捧着红木盒子，僵着身体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万易楼与万夫人等人，而后再看向倚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病气的万安芷时，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为了诱她上当她而设的一场骗局。
    就说万安芷无缘无故地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万九不敢与万易楼冰冷的视线对上，有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如今，红木盒子捧在自己手上，哪怕她再去狡辩也不过是浪费唇舌而已。
    求饶的话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万九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挽救一下如今的场面，可是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出。她手上的红木盒子如毒蛇猛兽，她却也不能将它丢弃。
    “你不该在害完怡姐姐之后，又想着来害我的。”万安芷已经从床上起来，她缓步走向万易楼所在之处，越过万九的时候，轻声在她耳边细语。
    她没有加害万八的想法！万九觉得委屈冤枉。
    明明她送万八古册就是为了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她只是错在没有对那个狡猾的清姨娘提防几分，直接将她给的东西转送了。
    可是现在她说这些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她孤身站在房里，与其他人隔着一道屏风的距离。偏偏就是这么一道距离，让她有种被隔绝于世的错觉。
    万九动也不动地站着，如同雕像一般，直到芹姨娘唤了她的名字。
    “芸儿……你怎么……怎么这么傻？”芹姨娘语带哽咽，对万九的执迷不悟感到十分痛心。
    一看见她，万九的怒火马上就烧了起来。
    亏得她还装出这种样子，自己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无非就是因为芹姨娘想要将她嫁到乡下去。
    同样是身为别人的妾室，就连清姨娘都会为万安怡盘算，想让她嫁入好一点的门弟里去。可是芹姨娘呢？她分明就不曾想过为自己争取，她才刚满十一，就已经被安排好日后要嫁到乡野去。她明明也可以有更好的前程，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婚嫁之事，本不该由她来筹谋，可是长辈们既然没有为她作主的想法，也就只能由她自己来争取光明的前景了。
    可惜，可惜她时运不顺，偏偏因为这种事情落了陷阱。
    “芸儿……”芹姨娘见她没有动静，也不回头，心里忐忑难安。
    这里本不该由她来出声，可夫人念在芸儿是她的女儿，便允许她出面劝说。即便如此，她心底仍然十分没有底气，芸儿早就已经不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阿娘你可省了你这出悲情戏码吧。”万九忽然有了反应，语带讽刺地打断了芹姨娘的叫唤。
    芹姨娘被她的冷言冷语吓了一跳，也不敢再继续叫唤她。
    大概是此刻心中的怒火狂烧，让万九有了一股莽撞的冲动，她捧住红木盒子的小手微微用力。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万九猛然转身回头，正面直视着那一头正在审判着她罪行的人。
    人还到得真齐。万九在心里冷笑，脸上却面无表情，倒有一种豁出去的架势。
    “你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万九目光冷冷落在芹姨娘身上。“你真不知道吗？”
    不知为何，面对万九的怒火，芹姨娘有些犹豫。她似乎隐约能猜出万九所行目的为何。只是……只是这事情本就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她不该这么盲目冲动地用自己的前程去赌。
    “阿娘，家里姐妹几人，我哪里不如人？值得你早早就为我谋划，一心将我嫁到穷乡僻壤去。就连十妹妹，她生母尚为她留意着小富之家，生怕女儿嫁人后要在婆家吃苦头。可你呢，你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将我的前程摆在一边。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你母家那边的人就不会亏待我。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们是没有那种轻待我的想法，可是你怎么保证我有好日子过？我可是听说你母家当年也是穷得活不下去了，才将你卖给人当小妾的……”
    “闭嘴！”万易楼听不下去，大喝一声，吓了万九一跳。
    她生生吞下喉咙里的话，可对于万易楼也是满心的不服。
    “父亲，我说的是事实，您又何必如此动怒？”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声音也下意识地提高了许多。“大家都是您的儿女，您本该一碗水端平，公平地对待我们，可是您从来不是这样。在您眼里，除了母亲生的儿女值得您上心之外，我们这些庶子女有哪个能让您上心的？”
    未等万易楼回应，万九又继续说道。“怕是一个也没有吧。既然您对我们一点也不上心，也不要怪我们得为自己的前途去挣扎努力。”
    万九虽然说得硬气，可心底却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甘又悲凉。除此之外，她也为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感到恐惧。
    “这件事，可有人与你同谋？”万易楼并没有对万九的控诉给予回应，他看万九的目光如冰，问话的语气也十分严厉。
    呵，就是这样，在父亲眼里，她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今日是万安灵做了这些事情，父亲的态度还会这么冷漠吗？
    万九狠狠地咬了一下唇，郁结在心中的闷气一直散不去。
    “父亲期待从我口中得到什么答案呢？”她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们大费周章，可不会只为了抓住她这个小小的万九。她知道如今最明智的保身之道就是顺着万易楼的意，将清姨娘也供出来。可是万九如今被怒火烧了脑袋，只想着不要让他如意。
    “如果父亲期待着其他的答案，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万九哼笑一声，而后应道。“没有，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没有旁的人与我合谋。”
    听到万九的回答，万易楼皱起眉头。而芹姨娘一直强忍的哭声终于还是止不住，万夫人看着一脸倔强的万九，又看着啜泣不已的芹姨娘，不禁摇了摇头。
    “芸儿何必与你爹斗气？”她温声软语道。“你如今还小，即使是芹姨娘说要将你嫁给她娘家的亲戚，最终还是要我点头才行。我也没有要将你低嫁的想法，你不必这么早就为此谋划。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再怎么样也不是该是你一个小姑娘要烦恼的……”
    万九沉默着。
    万夫人向来待她不差，因此她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怒火迁怒到万夫人头上。自从知道芹姨娘的想法之后，万九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如今万夫人一句话倒是让她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她怎么没有想到，不管她阿娘心里怎么盘算，从藏春园里嫁出去的女儿，都得由母亲操持婚事，结亲的对象也必须经母亲首肯。如果她不愿意嫁到芹姨娘的娘家去，大可去找母亲诉说，请求母亲作主。可为什么她那时一点也没想到这上头去，只想着若要不认命，便得自行争取前程？
    如今……她还有转机吗？看着万易楼冷肃的表情，万九心里已经不抱有期望。
    “母亲，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九抬眼看向万夫人，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而此时，万易楼无心理会她这种小姑娘家的感伤，他忽然上前一步，绷着一张脸，再次一字一句地询问。
    “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有没有与你同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