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廉价的好
作者:艾甜橙   春棠香暖最新章节     
    “邵老夫人昨儿个晚上去世了。”一夜间,邵老夫人病逝的消息,便传得上京城贵族圈内人尽皆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顾家来。
    紫云堂内,自有得了消息的嬷嬷过来,告诉给岳氏知道。
    岳氏听后,有长长的一阵沉默。
    邵家如此结局,邵老夫人如此结局,这并非是她所愿。
    她知道她老人家心结在哪儿,可她也不能因为圆她老人家心愿,从而放弃为自己儿子主持一个公道吧?
    所以,对邵家有今日这样的结局,岳氏虽然也很唏嘘,但却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哪怕时间倒流,回到之前几个月,她也仍会坚定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知道了。”纵然心内颇为复杂,但岳氏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仍淡漠着专注自己手中之事。
    这时候,顾呈砚却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门外有丫鬟嬷嬷拦着他:“侯爷,容奴婢通禀夫人一声,夫人还在梳洗。”
    “滚开。”顾呈砚抬脚,便一脚将拦着他的下人踢开,并声色俱厉道,“狗奴才,敢挡本侯爷的道。”
    岳氏闻声,已从内寝走了出来。
    她知道顾呈砚是为何而来,却并不在意,只是看向那个被顾呈砚踢得跪趴在了地上的丫鬟:“你起来。”说着,竟弯下腰,亲自伸手去虚扶了她一把。
    在顾呈砚眼里,岳氏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虚情假意。她乃恶毒之人,只是在装良善,装给别人看。
    于是顾呈砚冷笑道:“岳琳琅,你蛇蝎心肠,如今却要装贤德?在你眼里,连人命都不重要,如今却还怜悯一个卑贱的下人。你做出这等样子来,是给谁看呢?”
    扶起那丫鬟后,岳氏交代了句:“扶春荷下去休息。”之后,才转过头来看顾呈砚。
    她目光平静,似无丝毫波澜。
    “春荷忠心护主,乃为我受了侯爷一脚,我自该要善待她。那邵家,同我不亲不友,甚至,邵家之女邵清瑶,还曾害过我儿,对他们,我又需要怀什么慈悲之心呢?”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顾呈砚跺脚,只觉得妻子实在冷漠。
    但岳氏却觉得好笑至极。如今,倒是把那邵老夫人的死,归罪到她身上了吗?
    岳氏也懒得同顾呈砚辩解什么,既他这样认为,那便这样认为吧。
    “所以,侯爷这一早过来,是兴师问罪的?”岳氏语气始终淡漠。
    顾呈砚倒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邵家的主,还轮不到他来做。
    只是,一大早的,乍一得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一时悲愤交加。又想着,前些日子是妻子一直抓着邵氏之案不放的,不论邵家如何放低姿态、如何表示诚意,她都无动于衷,邵老夫人之死,多少也与她相干,故便气冲冲跑了过来。
    这会儿气发泄了后,再冷静下来,顾呈砚忽然也觉得自己这一行为实在可笑。
    所以,面对妻子的轻声质问,他也懒得再予以答复,只是冷漠着转身离去。
    岳氏也只是略抬眼皮看了眼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之后又垂眸,专注着自己手中的杯盏。
    范嬷嬷身为岳氏身边最体面的嬷嬷,这个时候自然来劝家主:“夫人别生气,为了这点事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岳氏倒是没气,而是在想着另外的一件事。
    如今,邵清瑶曾暗害自己儿子一案,已经尘埃落定。邵氏的刑罚已经判了下来,且文书已呈送上去,各衙门里也都盖棺定论了。若再想翻案,难上加难。
    除非邵家冒着举族被灭的风险劫狱,否则,那邵清瑶怕是要待在牢中吃个几年的牢饭。
    或许吃不了三五年牢饭,也就能出来了。但,至少屈辱已受,且恶名已在,日后就算被放出来,只要她还顶着邵氏女的名头过日子,她便一辈子会被这个枷锁给套住。
    一辈子受人指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此仇一报,岳氏忽然觉得自己此生愿望已达成,忽然就没了斗志起来。
    再继续留在这宁安侯府内做什么呢?难道,要她余生之年,一直都跟顾呈砚捆绑在一起吗?
    女儿已经嫁人,姑爷对她疼爱有加,岳氏可以放心。儿子虽还年幼,但如今有其堂兄顾晔照拂,她也不必烦神。
    既一双儿女皆有了安生之所,有了可托付之人,岳氏便存了心思,想此后余生,能为自己活一回。
    她想和离。
    但和离毕竟是大事,此事上她不能莽撞,得慎重,慎之再慎。
    所以,对范嬷嬷,她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道:“我早不在意了。若为这些生气,只怕是有生不够的气。”
    范嬷嬷:“夫人如此想得开,不生闲气,定能长命百岁。”
    岳氏笑了:“长命百岁就算了,活得太长,未免太无趣了些。”
    范嬷嬷伸过手来,轻轻抡拳为岳氏垂肩,自是说些岳氏爱听的话,道:“往后府上再无邵氏作妖,夫人的日子一定顺顺遂遂。”
    岳氏抿唇,没再说话。
    .
    寻了个机会,岳氏去了牢里。
    此刻的邵清瑶,已换上一身服刑的囚服。
    再无往日的光鲜,牢里磋磨了些时日,她俨然同那些民妇无甚二样。
    头上没了头饰,甚至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再无胭脂可涂后,皮肤甚至有些暗沉。加上,曾经被岳氏折磨过,于烈日之下曝晒过,那张脸受过伤,所以,一旦没了胭脂水粉的掩饰后,她脸上的瑕疵便完全暴露了出来。
    望着这样的邵氏,岳氏突然越发的坦然起来。
    这辈子的仇,至此真就算是揭过了。
    邵清瑶一开始没发现岳氏,突然感受到什么,她猛地仰起头看过来后,立刻目露凶光。
    若非是隔着牢笼,凭邵清瑶此刻心内的怨恨,她真能生扑过来,吃岳氏的肉,喝岳氏的血。
    但她被一把大锁锁在那木框框里,任她如何挣扎,任她再如何的目眦欲裂,她也是徒劳,怎么都逃不出去。
    所以,只能面目狰狞的瞪着岳氏,说尽恶毒之话。
    “你会遭报应的!你必不得好死!”
    望着眼前的邵氏,忽然间,岳氏心中那么多年的怨气和仇恨、不甘,都没有了。
    她倒还略弯了弯腰,保持和邵清瑶视线平齐,然后还算给了个建议,道:“好好活着吧,不过也就是几年的牢饭,出来后,大不了改名换姓,换个身份继续活,日子也不会算太糟糕。”
    岳氏这个时候说这些,是真心的。她也不想一辈子心里都藏着仇恨。
    但听在邵氏耳中,就觉得这是岳氏对她的嘲讽。
    她嘴里继续不干不净着。
    岳氏知道邵家是瞒着邵清瑶老太太的死的,她此来,倒也不是往邵氏伤口上撒盐的。所以,只略待了会儿后,便就又直起身来。
    面对她的辱骂,岳氏半点不生气,反倒说:“你自己且好好想想吧,若非你有害人之心在先,又何来今日之祸呢?凡事有因必有果,你也不必把一切都归罪在别人身上。且自己好好思一思悔过,待得出来之后,你才会知道该怎么生活。”
    岳氏留下这几句后,便施施然转身离开。
    身后邵氏还在不停的辱骂,但却被牢头的一声呵斥制止住了。
    从潮湿、阴暗,处处散发着霉味的地牢中走出,岳氏立刻仰面迎着朝阳深深吸了口气。
    她同邵氏的恩怨,至此,算是彻底结束。
    .
    依顾家众人之意,自然是希望顾晔被册立为世子。
    包括顾呈砚在内,也一样。
    顾呈砚本就不擅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不喜应付高官达贵。如今,又经邵氏一事后,他更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所以,在一日早朝之上,待得君臣谈完机政要事后,顾呈砚默然着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顾呈砚在朝堂上是个无关紧要的微末人物,平日里,除非是陛下点他,或是有人提到他,否则,他只会一直默默立在人群之中,并不会这样冒头。
    今日主动站出来,并且还声音四平八稳着,底气十足的说道:“陛下,微臣有本启奏。”这不禁令了解他的人都十分的诧异。
    众人纷纷侧首,循声朝他的位置望了过来。
    都想知道,这宁安侯平日里上早朝都是闷不吭声的,都怕被人注意到,怎的今日竟一反常态的,主动站了出来?自然都想知道他这是为着何事。
    只见顾呈砚撩袍跪了下来,伏首叩头在地,然后声音洪亮道:“臣平庸,既无才德,又无功勋。当年是因兄长与侄儿皆不在,陛下这才降恩于微臣,封微臣为宁安侯的。如今,既当年的宁安侯世子已然归家,自该由他继承爵位,也算是名正言顺。今日,微臣自请脱爵,还望陛下恩准。”
    顾呈砚此话一出,朝堂上立刻一阵哗然。
    众人当然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件事。
    其实这段日子来,大家都在猜,既顾晔回来了,往后顾家叔侄该要如何相处。毕竟,叔父平庸,且又不占个“长”字,当时是捡漏才当上的宁安侯。
    而侄儿,虽有功勋和才德,但毕竟离开了京城多年。如今的宁安侯府,早不是当年他们父子的天下了。
    可当众人都在翘首以待,等着看顾家热闹时,叔父顾呈砚却主动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要把爵位归还给侄儿。
    这怎能不令人吃惊呢?
    本朝开朝以来,这样的事,似乎史无前例。
    是头一回。
    就看陛下怎么决策了。
    对于顾家之事,舜和帝的确颇为为难。
    按理说,如今顾晔回来了,这爵位该落到顾晔头上。而且论功勋,也该是顾晔得。
    但这顾呈砚嘛……虽然才智平庸了些,但却无大错。他当年得爵,是自己亲笔御书下的旨意,如今,在无大错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好再剥夺了他头上的爵位。
    所以,就很为难。
    但没想到,这顾呈砚倒是自己提出来易爵一事。
    如此一来,倒令舜和帝心里略欣赏了这位宁安侯。
    但易爵并非小事,往小了说是顾家一府之事,往大了说,那可是朝堂之事。所以,这样的事,倒不是随便就能做出决定来的。
    只是顾呈砚的主动,令舜和帝接下来好做了不少。
    于是舜和帝便道:“爱卿有此谦让之德,朕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中。只是,如此大事,万不能草率,朕还需好好想想。”
    顾呈砚立刻说:“臣谨遵陛下旨意。”
    “散朝吧。”
    此事自然很快就传开,以至于不消半日,整个上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人,几乎人尽皆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顾家去。
    得知消息的顾老夫人、唐氏、岳氏等人,也都一阵沉默。
    岳氏心里自然得意,并想着,顾呈砚总算是做了件人该办的事了。
    如此一来,只要爵位又重新回到了大房手中去,那她就又可多几分放心了。
    宁安侯的爵位,又回到了大房,那顾昇便永远都再无袭爵的机会。
    只要顾昇没有机会成为这宁安侯府的一家之主,那他就掀不起浪儿来。
    往后的日子,就尽是安详平和了。
    唐氏心里也高兴,老夫人自然也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怕就是顾昇了。
    但如今的顾昇,还沉浸在母亲身陷囹圄,和外祖母的离世悲痛中。又再多这一打击,这于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顾明芍虽已嫁人,但生母和胞兄在娘家的地位,深深影响着她在夫家的地位。如今,生母成了犯人,胞兄又再无袭爵可能……若非有章敬遥这个丈夫护着,顾明芍在章家的日子怕将极是难过。
    可哪怕如此,顾明芍对丈夫,仍是诸多成见。
    最大的成见就是,嫌他没本事。尤其见娘家无望后,她更是把自己日后能过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了丈夫身上。
    见他这次秋闱,又未得中,顾明芍在家里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
    章敬遥也是人,纵再迁就妻子,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难免心里也不快活。
    这日,难得的,在妻子又嫌弃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时,章敬遥发了火。
    只见他拍案而起,呵斥道:“你还有完没完!”
    丈夫从未这样对过自己,所以,顾明芍也被他这样的态度吓了一跳。
    但怔愣过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对其辱骂。
    “你还有脸对我叫嚣!我哪句说你说错了?你难道不是无能吗?你若不是无能,为何人家轻轻松松就能考中,你却不行?你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你好意思在我面前叫?谁给的你脸?”
    章敬遥心中闷苦,也不欲与妻子多争执。面对她继续变本加厉的责难,他只是选择了逃避。
    狠甩袍摆后,章敬遥转身而去。
    连顾明芍身边的丫鬟都看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劝着顾明芍:“夫人,姑爷算是不错的了,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您别太为难他,否则寒了他的心,这世间就再没人护得了您了。”
    顾明芍却嘴硬,只轻哼一声,不屑道:“要他护?他护得了我什么?他若真心里有我,就该为我搏个前程。只是这般廉价的好,我要来做甚?”
    梅冬便不再说话。
    过了两日,章敬遥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再听从家中父母长辈的安排,继续留家里读书考科举。而是,只身一人北上,参军去了。
    就算挣前程,他也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
    他不喜欢读书,从来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