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泽看了一眼放在他手边吃得只剩最后一口的蛋糕，又看了一眼萧望之嘴角的碎屑，面色越发有些沉了。
    “圣上乃一国之君，随意出宫身边却只带了崔公公一人，若是半途出事圣上让臣如何自处？”
    “如今朝中局势也并不稳定，圣上身下的位子……不用臣说，圣上应该也清楚，多的是人想要。”
    “圣上，不可如此任性。”
    苏晚眼睁睁的看着楼清泽每说一句，小皇帝的脑袋便低下去一分，最后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
    楼清泽说到这里，看着面前的小孩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
    “臣知道，圣上定是有些关心臣的身子，所以才微服出宫，但臣今日不是已经递消息去了宫中，说臣并无大事吗？”
    “圣上亲自来这里，是不信臣？”
    “我没有！”小孩突然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些微微发红，这时候甚至连“朕”都没用了。
    楼清泽面色冷然，平日里看上去便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现在脸色更是难看。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便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看起来更可怜了。
    苏晚叹口气，走到楼清泽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说：“夫君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曾用过饭？”
    楼清泽眼神落在她身上，看着依旧有些凝重。
    小皇帝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看样子确实是非常担心楼清泽所以才亲自出宫前来探望，虽然做事有些太过任性，但心却是好的，见这小孩这么可怜兮兮的，苏晚也看不过眼。
    “好了，夫君，你就别气了，圣上也是一片好心，不如现在先把消息递去宫中，我想现在宫中很有可能已经乱作一团了。”
    楼清泽叹口气。
    “随云。”
    柳随云当即单膝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楼清泽把身上的腰牌扔给他：“去宫中一趟，告知太后圣上在我这里，不必惊慌。”
    “是！”
    柳随云接过腰牌，几瞬便没了踪影。
    小皇帝依旧垂着头，有些不安的攥紧了腰上的玉佩。
    “臣知道圣上是关心臣，但这种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楼清泽最终还是缓了语气。
    苏晚见他终于松口，忙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夫君先坐下，今日你辛苦了，伤口有没有疼啊？”
    她这动作极为自然，关切的话也说得非常顺口，让楼清泽微微愣了愣，才顺着她的力道坐了下来。
    听见苏晚这话，小皇帝也抬头看了过去，目光停留在他胸口上，眼眶依旧微微泛着些红：“先生真的并无大碍吗？”
    被两双同样关切的眼睛看着，即便是楼清泽也不免软了些心肠：“无事，不必担心。”
    苏晚看了一眼小皇帝，又说：“今日圣上老早就来了，就是因为关心夫君，但夫君一回来就板着脸，别叫圣上寒了心。”
    萧望之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帮他说话，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失礼之言，心中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以至于看见苏晚的眼神时都有些腼腆起来。
    苏晚顿时觉得这小皇帝还真有那么几分可爱，不过替他说了几句好话，这就让他对她有所改观了？
    “先生，朕会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了。”小皇帝低着声音又说。
    被这般对待，楼清泽心中残留的怒意就这么消散开来。
    他摇摇头，叹息着说：“臣已经不生气了，圣上不必如此介怀。”
    小皇帝看见楼清泽面上真的没有勉强，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看着苏晚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感激。
    “刚巧今天没有抽查圣上的功课，不若去臣的书房？”楼清泽不生气归不生气，对自己的职责还是十分看重的。
    小皇帝脸上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楼清泽站起身，见他还坐在原地，不由得偏了偏头：“圣上不愿？”
    “没、没有。”
    小皇帝有些委屈的从位置上爬下来，步履迟缓的往楼清泽跟前挪去。
    苏晚见这出戏终于唱完了，不免心中一阵轻松。
    她可不想夹在中间难做人。
    楼清泽带着小皇帝进了书房，考校了一番功课后，皱着眉头给小皇帝布置了新的任务。
    小皇帝坐在成人款书案前，手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楼清泽坐在另一边，挑灯看着奏折。
    “先生，”小皇帝捏紧了毛笔，小脸上有些纠结的看着楼清泽，迟疑道，“先生喜欢自己的夫人吗？”
    楼清泽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看着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有点好奇……”小皇帝小声说。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情，”楼清泽想到白天她靠近自己时身上的香气，眼神不由得恍惚了一阵，随后继续说，“圣上只要想着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便已足够。”
    “先生不讨厌她是吗？”小皇帝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本以为楼清泽不会回答，却听见他微微颔首，说：“……大概吧。”
    小皇帝听到这句话满意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这位先生并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既然能够说出这三个字，想必……那个女人，在先生的心中多少占据了一些位置。
    小皇帝抿了抿唇。
    虽然一开始并不觉得那个女人配得上先生，但是……但是她面对先生时竟然没有一丝害怕。
    哼，他就勉强把先生先交给她了。
    楼清泽辅导晚小皇帝的课业，再连夜把人送回了皇宫后，这才风尘仆仆的回到卧房。
    进去的时候，发现苏晚已经大咧咧的躺在了他的床上睡得正香。
    楼清泽站在床前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直接走到外间躺下。
    缓缓闭上眼睛时，浓烈的香气再一次侵入他的鼻尖，让他整个人都突然放松下来。
    白天隐隐开始发作的毒，再一次被完完整整的压制下去。
    这一次，楼清泽甚至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毒正在被什么东西蚕食一般，浑身都轻松起来。
    但随着梦境到来的，确实无休无止的黑暗。
    光怪陆离的世界再次在他眼前展开。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个男声又开始在他脑海中说话——
    [骗子，说好的陪我一辈子……]
    [她不是她]
    [不是她……]
    香气更加浓郁了些，楼清泽在察觉到自己又想要顺着原始的本能开始行动时，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这才没有做出和上次梦境时一样的事情。
    翌日，他睁开双眼。
    在没有感到自己抱着人时，心中竟微微松缓了不少。
    他坐起来动了动手腕，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得更加好了后，这才抬脚下床。
    隔着屏风，他看见苏晚还睡着。
    她那一头如同上好锦缎的发丝正垂在她脑后，像瀑布一般从床沿上垂下。
    楼清泽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主子，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柳随云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
    这番声响让楼清泽彻底回过神来。
    他有些诧异自己竟然透过屏风看人看得时间流逝都不曾注意，最后眼眸中似有暗芒闪过。
    这个名叫苏晚意的女人，对他的影响已经快要超乎他的预期了。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发展。
    楼清泽推开门，冷着脸走在前面。
    柳随云看到自家主子的一瞬间便猜出来主子的今天的心情定然不好，于是有些拘谨的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过了几天，苏晚竟然都没有遇见楼清泽，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是在躲着自己。
    苏晚有些气，说好的“凑合凑合”呢？
    这病都还没治好就跟她疏远了，男人心真的是海底针！
    正待苏晚纠结着又要怎么接近楼清泽时，太后之前提议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之前因为楼清泽遇刺的关系，太后便把赏花宴往后推迟了一段时间，这厢楼清泽无事了，说好的赏花宴也不好直接作罢，于是便随意选定了一个日子，请的人也不多。
    苏晚是定然要去的，之前苏皎皎对她的敌意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何况那个会死在剧情中的冯妩她也想要接近一番。
    夏竹和春桃极为重视这次赏花宴，可谓是卯足了劲儿给苏晚打扮。
    苏晚心知在这样的场合打扮得太盛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便拒绝了春桃和夏竹挑选的衣服，自己选了件不太高调的，这才去了宫中。
    按照规定，这次病没有带上春桃和夏竹，这让两个丫鬟有些忧心。
    苏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太后和小皇帝对她观感都还不错，只要她自己注意一点，应该是不会遇见什么问题的。
    到了宫中，苏晚一到地方便看见太后跟前的宫女翡翠已经等在了御花园中，待看见她眼睛一亮，忙不跌的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楼夫人，太后已经等您很久了，这就随奴婢来吧。”
    苏晚跟在她身后，往里面走去。
    沿路上还遇见了不少官宦家的姑娘夫人，有的不过十二三岁，有的看上去却正值芳华，可人得紧。
    苏晚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个爱看美人的，这御花园鲜花正盛，美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端得是赏心悦目，苏晚看得心情都变好了。
    翡翠把她带到太后跟前，苏晚行了一礼后便被太后直接拉在身旁坐下。
    她亲亲热热的看着她，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十分欣慰的看着她说：“我都听稚儿说了，你和阿、咳，你和楼大人感情极好，哀家甚是满意。”
    苏晚在心中撇撇嘴，看样子是有些好，但实际上楼清泽已经躲了她好几天了。
    她眼神转了转，瞬间想到，既然太后和楼清泽关系匪浅，何不问问太后楼清泽平日都有哪些习惯？
    想到这里，苏晚便低声冲着太后的方向缓缓说：“太后娘娘，晚晚最近有些苦恼。”
    太后本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又加上苏晚对她有着亲近之意，就更加来劲儿了：“晚晚都有什么苦恼，说来哀家听听？”
    苏晚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就是……就是夫君他，平日里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爱好习惯，晚晚想要再了解他多一点。”
    “哦？”太后皱眉想了想，随后恍然大悟道，“莫非楼大人在家中也特别不解风情？这倒令哀家并不意外……”
    “你说，你想要多了解一些楼大人的事……”太后眼神转了转，低头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也罢，楼大人是个极为内敛的人，虽然喜欢你定然也不会表现出来，你想要和他感情更进一步，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太后想了想，又道：“楼大人虽然性格冷淡，但对自己人却极好，虽然很少外露情绪，但哀家却知道不少他的小习惯。”
    苏晚一听这话来劲了，忙有些期待的看着她：“是什么？”
    “他虽然面冷心硬，但却极为喜欢吃甜食，特别是小时候福记广家的松子糖，说起来，哀家也是许多年都没有尝过那滋味了，毕竟福记广家早就因一场大火死得七七八八，唯一拥有这门手艺的东家也早就在遭逢大变的时候回到了老家颐养天年。”
    “除此之外，”太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周围，这才捂着嘴凑近了苏晚，低声说，“阿兄酒量一直不错，但却喝不得醉清风，只一杯便会醉……”
    太后眼神直白的看着她，就差把“消息头透露给你了，怎么利用就看你自己了”挂在脸上。
    苏晚很上道的点点头，冲着太后竖起了大拇指：“太后娘娘英明神武！晚晚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不可断绝！”
    因着她一去便和太后同坐，显得关系极好的样子，周围的闺阁小姐，官宦夫人，纷纷私下打量，时间久了，就连太后这个不怎么在意这些事的人都看了出来。
    她想了想这样拘着阿兄的夫人也不是办法，得让她多结交一些夫人小姐的，好叫她在圈子里不至于一个朋友都没有，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说：“好了，你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不必一直陪在我身边，去御花园里逛逛，和别的小姐夫人聊聊时兴的衣裳首饰……”
    苏晚闻言正中下怀，却有些迟疑：“太后娘娘真的不用晚晚陪着吗？”
    太后熟练的从碟中取了一块儿糕点：“没事，你去吧，我也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