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李莲英连续说了两句相同的话，语气中透出强烈的不满，更像是一名教师对学生恨铁不成钢的强烈情绪。
她快步走回讲台前，挥手暂停了大冬母亲的朗读。
等全场安静下来后，她直视着洛南：“王大壮，你给我站起来！”
洛南站起身，摘下胸牌狠狠摔在桌子上。
“老子不叫王大壮！”
“随便你叫什么！你竟然公开质疑我们的理想？不信你问问在座的每个人，你们有谁觉得自己是走投无路的？有谁觉得自己是受到诈骗的？”
听众一致摇头，动作整齐划一。
李莲英阴恻恻地说道：“看在你年轻，我可以原谅你幼稚无知的发言，但请你搞清楚，我们每个人都是自愿加入组织的，也包括我自己！”
“我原本的工作可是有百万年薪的，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发财，但我加入组织纯粹是为了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洛南默默地揉了揉太阳穴。
没错，这才是他所头疼的地方。
从李莲英的气质和言行来看，她并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但她肯定是一个精于洗脑和宣扬的高级讲师。
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骗局，却能把像她这样的人才招募进来，才是它真正可怕的地方。
比如此时此刻，整个云中会议厅大约上百号人，如果警察闯进来把所有人带走盘问，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没有一个人是诈骗团伙内部的人员！
洛南偷偷在底下查过相关资料，最初「民族资产」骗局的创始人早在五年前就被抓捕，判了十三年刑期，如今仍在牢里关着。
可失去了创始人的诈骗团伙如今也只是改名换姓，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这帮被所谓的「崇高理想」诱入局中、毫无察觉地为整个组织输送新鲜血液的高级知识分子！
正是因为有他们的荣誉称号和履历背书，才能源源不断地吸引更多受害者加入。
受害者们纷纷觉得这些「专家」靠谱，可信度非常高，为此慷慨解囊。
见洛南不吭声了，李莲英又为在座的听众注射一支强心针：“各位家人们，我们下个月真的会成功的！请大家留意银行打来的电话，尤其是年老的家人，要把手机随时带在身边。”
“记得我们的话术么？银行打来的电话，应该说什么？”
听众齐声道：“振兴华夏！”
“警察打来的电话，应该说什么？”
听众齐声道：“一切正常！”
李莲英满意地点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们注重自身品行修养，才能承载巨额财产，家人们，继续努力吧！”
李莲英话音未落，会议厅里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洛南粗暴地推开了桌子，拎起挎包就往外走。
李莲英只觉得一丝细微的闪光从眼前划过，她顿时面色阴沉下来。
“不准走！”
李莲英指着洛南，导致近百双眼睛唰唰唰地对洛南投来极为怨毒的目光。
洛南一扯嘴角：“拜拜了您内！”
他将挎包绕过肩膀，转身朝大门跑去。
“拦住他！”
李莲英一声令下，某个男人率先朝洛南扑了过来。
洛南拿余光一瞧，对方正是先前举报他的告密者。
“最烦你这种走狗！”
洛南一巴掌扇在告密者脸上，他的脸颊立马浮现出一道红印，脑袋晕乎乎的。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抱住了洛南的大腿。
洛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李莲英快步赶来，那张刻薄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抓住他！他的包里有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洛南在此之前一脚蹬在告密者脸上，抽身跑向大门。
两名女司仪拦在门前，用身体阻挡洛南的去处。
“让开！”
洛南用蛮力撞开女司仪，推开了大门。
女司仪再度扑过来，拽住洛南的挎包。
与此同时，门外的保安也冲了进来，挥舞着手中噼啪作响的电棍。
“滚！”
洛南踢飞了电棍，又一脚正踹在保安的胸口。
女司仪趁机抓住洛南的挎包，用力往空中一抛。
一些笔记本之类的杂物被抛洒出来，同样飞舞在空中的，还有一枚微型摄像头。
“就是它！”
李莲英大步向前，伸手抓向微型摄像头。
但洛南却抢先一步，抓住摄像头塞进了嘴里。
咕——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洛南喉头一滚，硬生生把微型摄像头给吞进了肚子里。
“吐出来！不吐出来你别想走！”
李莲英尖声叫喊，与她自己所说的年薪百万高级白领的身份大相径庭。
听众们也来围攻洛南，把他逼到了电梯口。
叮！
电梯门打开，洛南只觉得身后一紧，低头躲过，却仍感到肩膀一阵酥麻。
电梯里是另一队保安，手里也握着电棍。
洛南捂住肩膀，将打头的保安一拳打回电梯中，然后拉开与电梯口的距离，舍身撞开了安全通道的防火门。
那群听众紧追其后，在楼梯上前赴后继，像极了一群丧尸在追逐一块新鲜可口的肉。
洛南连续不断地下楼，一步连跨七八级台阶，耳边是鬼哭狼嚎般的吼声。
他下楼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以摔下楼方式往下跳。
一旦踩错了台阶，以他此时的速度最轻都是踝骨骨折。
但他没有选择，身后那帮信徒般的听众仍在穷追不舍。
洛南觉得可笑。
这群人中绝对有明知自己处境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因为错信骗局而众叛亲离血本无归。
为了支撑自己活下来，乃至于欺骗自己，坚信「发财梦」是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骗过了自己。
不这样的话，他们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有人当面拆穿了他们苦心编织的谎言， 这些人便恼羞成怒，要杀死一切清醒者，只求能继续安心沉眠，不省人事。
毕竟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投入的沉没成本，实在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