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的大年夜里，家家户户都团聚在一起欢度春节，林岚家里却冷冷清清，餐桌上干净得一尘不染，系好的垃圾袋里丢着半片没吃完的吐司，她从卧室里推出两个大行李箱，正拉开门打算拉着其中一个行李箱出门，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立即就冷下了脸，接起了电话，“我没给你打电话，你倒是给我打了。”
    “新年快乐。”
    听筒里依旧是她熟悉的音色，可祝福的言语却显得冷冷冰冰，她微微冷笑，“你打这通电话，是来炫耀你高超的营销技巧吗？风头上发了那么多阿琳的剧照，圈了一波黑粉，这会儿眼见着风波要平息了，又发出换角声明再炒一波热度，你不当导演，当策划也是一绝啊，孤森华。”
    孤森华没急着接她的话，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我猜，你现在应该一个人在家吧？餐桌上肯定干干净净，你最怕麻烦，一个人的日子都爱吃全麦吐司，吃一片不充饥，吃两片又吃不掉，所以我想，你准备在年三十丢掉的垃圾袋里，一定有很多小半片的吐司吧？”
    林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干净的餐桌和放在餐桌旁打算清出去的垃圾袋，心里刺刺的疼，嘴上自然是不能落了下风的，“说正事，别扯那些没用的。”
    “这就是正事，小岚，这一直都是我的正事，你爱吃什么，什么时候会觉得孤独……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比电影还要重要的事，可是你……却为了那些根本没有顾及过你感受的家人，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了我。我猜，在这个大年夜里，他们一定连个问候也没有发给过你吧？”
    孤森华太了解林岚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准准的戳在她的心尖上，立刻就让她疼起来，她也了解他，她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她自然是不能如了他所愿的，“那又如何呢，森华？不是每个人的付出都是为了回报，我早已得到了我应得的。”
    “你应得的？你应得是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剧本，你应得的是无数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你应得的，是能够和你对表演的热爱想匹配的资源！你本应展翅高飞，可你却选择了改头换面！你选择一次又一次推开了我，那个本应陪你一起……”
    “是，你说的对，说的都对。”
    林岚冷声打断了孤森华的话，可她的身体却没有她的声音那么冷静，她的手因为心里的疼痛攥紧了手机，另一只手不断的在口袋里摸索，摸出一支烟和打火机，她悄悄的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才再次开口，“你说的都对，人不应该一次又一次的轻易放弃，应该为了梦想倾尽全力……”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我想告诉你，无论是谁，在有梦想之前……得先成为一个人。”
    孤森华沉默了，这是他熟悉的陈词滥调，在十年前他们分开的那天她就曾这样对他说过，她说，假如没有万国钊，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所以，十年了，她依旧还是怯懦的选择成为那个谁都可以替代的“万琳经纪人”，而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他。
    “没有人的耐心是无限的，小岚，再深厚的情感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辜负。”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等过我，森华，十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林岚决绝的答，目光却忍不住瞥向放在门口的那个大旅行箱，她听见孤森华冷声的笑，“没有吗？那你对我的承诺……”
    “是，我失了约，没有践行我的承诺，而你也用你的方式正式跟我宣战了，不是吗？你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不就是让我明白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让你彻底对万琳死心！她翻不了身了，林岚，娱乐圈你再明白不过，她再也翻不了身了！”
    果决的言语如同利箭，准确的射中了林岚的心脏，林岚甚至能感受到“咚”的一声，心间一颤，胸口就无边无际的疼起来。
    “放弃她，好吗？她不值得！阖家团圆的日子，除了我还惦念着你，告诉我，你还有谁，嗯？”
    寂静而冰冷的环境像是与他遥相呼应，一并对林岚发起着攻击，往日里喜欢干净整洁的她也免不了在这番话里开始失望起来。
    他好像说的没错，这样重要的日子，只有他想起她来。
    “你为她阉割了你自己的梦想，那么多年当爹当妈，你得到什么了呢？这就是你所谓的亲情？！”
    一声声提问掷地有声，林岚除了大口大口的抽烟，也不知道能给出什么答案，她胡乱的在烟灰缸里掐掉烟头，仰起头不让自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可也就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窦云骞说的话。
    你不要再和他在一起了，姐，他那么偏激，只会伤害你。
    “站在你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小岚，从始至终，从头到尾……”
    “她是我妹妹，孤森华。”
    林岚终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强行挪开不断朝着门口行李箱上瞥的目光，“我们或许没有血缘关系，可在我心里……从我把她抱在我的怀里，喂她吃饭，哄她睡觉的那天开始……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为了她……”
    “我没有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爱她，我拥有不了的人生，我希望她能拥有，我实现不了的梦想，我希望她能实现……我的爱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占有她，我不会在她决定离开我时动手推她，更不会在她有更在乎的其他人和事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这不是爱，孤森华，这是占有。”
    林岚强迫自己说出冷硬的话，不久之前的甜蜜与缠绵还历历在目，她怕自己再不冷下心快刀斩乱麻，话题又会回到从前。
    从前那些无休无止的遗憾，会衍生出无休无止的纠缠，不断不断的动摇她的心，扰乱她的步伐。
    窦云骞说的对，假若他们真的是注定相守的人，十年前，就不会分开了。
    这世上唯一无法调和的矛盾，只有“不情愿”和“不甘心”，显然，十年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我……不，我……对不起，小岚，我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怕失去你，我……”
    “不用对不起，也没有对不起，从十年前我们转身的那天，我和你，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林岚重新点了一支烟，冷静的打断了孤森华的话，孤森华显得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林岚没说话，等待着他情绪的爆发，“到了这一步你都不愿意离开她吗？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你看不见吗？！你宁愿……”
    “有没有未来，能不能实现梦想……她都是我妹妹，我爱她，永远也不会离开她，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换一条路走，所有路都走不通，我们还能留在原地，重要的是，我会永远待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她躺在我怀里，陪我度过有家的每一个日夜。”
    “你……你疯了！哪怕她从此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你和你的梦想失之交臂，越来越远……你也在所不惜吗？！”
    孤森华在听筒里失控的质问，林岚轻声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森华，有梦想之前，我首先，得是一个人。”
    林岚冷静的说，眼眶里的眼泪却忍也忍不住的往外涌。
    她没有说谎，这就是她心里真正想要的，她的眼泪之所以不停使唤，只是因为曾经那个热爱表演的自己确实与梦想失之交臂，失控的眼泪，只是在为了她而举行一场哀悼仪式罢了。
    “你……”
    “到此为止吧，森华，无论今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碰面和合作，无论你会对万琳再有什么针对性的举措……我都会以我的方式，毫不留情的还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本事把万琳今天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可即便拿不回来……我也不后悔，曾经陪着她，用心的走过这一遭。你留下的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年后就以快递的方式寄给你，我们以后……除了工作，不要联系了，再见。”
    说完，林岚决绝的挂了电话，眼眶里的眼泪依旧不停的往下掉，她抬手抹掉，转身想把装满了孤森华东西的那个行李箱推出门外，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万琳。
    四目相对，一人泪眼朦胧，一人满目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