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很好，如果她昨天出门没有踩到那坨狗粑粑就更好了。
    小鹿觉得，肯定是因为她踩到狗粑粑的原因，才会让她这两天这么倒霉。
    美食是化解怨愤最好的利器，多巴胺的分泌可以让人暂时忘掉心中的不快。
    所以她比计划中提前三天，前往那家叫做“文君小灶”的火锅店。
    火锅店离她租住的小区没有多少路。
    刚进门，扑面而来熟悉的火锅香味瞬间就让她的身心放松下来。
    店里的环境温馨舒适，她像往常一样选了个师傅习惯上菜的位置坐下。
    一份锅底，七盘素菜，三小碟肉食，九十一块钱。
    这是她列好的食品清单。
    今天的麻辣牛肉格外新鲜，她忍不住多拿了一小碟。
    鲜嫩多汁的牛肉，搭配麻辣鲜香的调料，二者结合炮制而出的料理美味之极。
    将沾满了调料的牛肉片慢慢放进锅里，肉片在热汤中滚动，吸收着各种香辛料的味道。
    女孩用筷子轻轻搅动，让牛肉片受热均匀。
    她紧紧地盯着锅里，脸上的期待是对美食的热爱和追求，就像孩子们在等待礼物打开前的那种激动心情。
    每一片牛肉都被煮得恰到好处，饱满的汤汁浓缩进每一道肌理，呈现出诱人的红色。
    那种浓郁的辣味和香气，让她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打捞进口中，用味蕾感受着嫩滑入味的酥麻和刺激。
    在享受完最后一盘麻辣牛肉后，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多拿了一盘肉，今天的素菜只好改成六盘了。
    想要在这座城市立足，除了像这样有计划的花销，她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给自己打了个气，心中的烦懑在美食的熏陶下，不知不觉中，也渐渐烟消云散。
    “你好，可以帮我算下多少钱吗？”
    吃完剩下的几盘蔬菜，她摇摇手跟身旁的服务员说道。
    这个服务员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附近晃悠。
    结账可能跟工资提成有关吧，她心想。
    “好的……您一共消费九十三块。”
    在女孩身边守株良久的服务员赶忙上前数了下盘子。
    小鹿拿出手机点开支付软件，准备扫码付钱。
    看到她的动作，服务员马上又接着补充道：
    “您的餐费刚才那位女士已经替您付过了……
    “请问还有其它需要吗？”
    给过了？
    听到这话，小鹿看了一眼手机上不小心点到的软件广告，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的座位旁边，刚刚的确坐了几个姐姐，但她根本就不认识呀，互相之间也没有讲过话。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帮她付钱呢，难道……认错人了？
    揣着这样的疑问，她对服务员摇了摇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火锅店。
    无人问津的角落，隐约可见一个食客藏身在烟雾缭绕的电子灶头后。
    那里光线并不好，小鹿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位子上坐了人——
    大多数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很少会有人主动选择坐到那，那里不单照明不好，还远离上菜的吧台。
    引起她关注的原因很简单。
    收拾完东西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上菜师傅端着几盘她最爱的麻辣牛肉，特意放到了那个人前面的转盘上。
    然后，她就呆住了。
    因为那个人，她不但认识，还是让她更改计划、提前来这里吃火锅散心的罪魁祸首。
    那人除了长得比大多数人好看一些，和寻常来酒吧里勾搭女生的男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那个人恶心就恶心在，他借着酒劲非要她帮忙找手机不说，还主动灌醉了一个小姐姐。
    更恐怖的是。
    那个人明明有女朋友的，他后来还打电话给他女朋友，接他和那个醉酒的小姐姐一起回家。
    也不知道他女朋友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这都能忍受。
    如果只是这样，跟她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人家再混蛋、再无耻，人家自己女朋友都愿意，她一个路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顶多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跟着骂一句：“呸，渣男！”
    然而没想到的是，今天上午，这个人居然跑到酒吧里，恬不知耻地当着领班的面调戏她。
    默念了好几遍“不生气，不生气，生气就是惩罚自己；忍一忍，忍一忍，坏人全部被创死”。
    这件事，下班的时候她都已经快忘记了。
    可渣男之所以被称之为渣男，不就是因为人品低劣、毫无底线么？
    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她的手机号，添加了她的好友。
    要不是他的朋友圈头一张照片，就是昨天那个醉酒小姐姐在酒吧的自拍照，她到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所以当她看到，那个家伙藏头露尾地出现在这家火锅店里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这是变态吧？！
    她都已经那么明确地骂他是流氓，还把他拉黑了，他竟然还跟着她一路跑到了这里。
    那家伙横跨了大半个城区，总不能说是巧合，就为了刚好和她吃一家火锅店？
    他，他不会已经知道她住哪了吧？
    她要报警！
    可她手上却没有任何证据。
    怎么办才好？
    远远地望向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英俊面孔，任谁也想不到那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变态。
    思忖半晌，她先是把通讯软件的拉黑取消，九十三块的饭钱转了过去——
    这种又变态、又混蛋的渣男，就喜欢找点什么由头故意接近你，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然后她鼓起勇气，走到他背后。
    她要当面告诉他，他的行为已经被她看穿。
    只要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她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她一定会报警的！
    就这样，“大变态”顾晹看到眼圈泛红的小鹿，强忍着要哭的冲动，对他说：
    “钱我已经转给你……能不能，别再跟踪我了？”
    不是，妹妹，你什么时候见过长这么帅的跟踪狂啊？
    按捺住强烈地想要给人重塑三观的念头，顾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深吸一口气，他进行了一番自我表情管理，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斯文、友善一些。
    “那个……小鹿，我如果说，我是一个人不小心走到了这里。你信吗？”
    小鹿抱着手机，重重点头：“信。”
    最好再多说一点，她手机的录音开着呢。
    “我知道你不信……”顾晹跟着点头，“其实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自顾自说了几句，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人家说的台词，好像跟想象中不一样？
    “呃……你刚刚说，你信？”
    这次小鹿只点头，没有说话。
    看她的表情，顾晹就知道这小姑娘信他个鬼。
    挠了下左耳根，他只当之前什么都没说，笑着道：
    “小鹿你人还怪好的，换作是我，我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信我的话这事就容易解释了。你看我长这么帅，一看就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好人。”
    小鹿把手机抱在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顾晹，心里禁不住暗暗吐槽。
    长得丑的都是反派，那是以前的电视剧啊，现在长得好看的才是坏人呢。
    “喏，这是我手机，我家就在这附近，不信你看这个。”
    说着顾晹把他的手机拿出来，点开自带的地图插件，递给小鹿。
    ——这小姑娘干嘛老把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不会是在偷拍吧？
    他握拳轻咳一声：“我都说了我是好人。好人最不怕的嘛，就是被人拿枪指着。”
    小鹿将信将疑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机，顺手把她自己手机放到旁边的吧台上。
    顾晹注意到小鹿的手机是正面朝上的，锁屏状态。
    据他所知，大部分手机的录像功能，在按下锁屏键后就会自动停止录像。
    顾晹的手机界面，是系统负一屏自带的地图小插件，上面显示着“您距家1.2公里”“家：嘉祥小区”“公司：会展中心c区”。
    这些数据，一般都是系统插件根据机主长时间的定位信息自动分析生成的。
    当然，用户也可以打开地图软件，手动输入“家”和“公司”的具体位置参数。
    小鹿点开地图软件，两个位置的信息都是空的，也就是说，插件上面的定位数据都是日积月累的真实记录。
    嘉祥小区她知道，离地铁口不太远，她租房的时候看到过。
    现在她已经信了七八成，他们在这家火锅店偶遇还真有可能是巧合。
    “好吧，看来是我冤枉你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收起小鹿还回来的手机，顾晹听着她干巴巴不带任何感情的致歉，心道：
    这小妮子脾气不小啊，这都误会解除了，怎么还是一副看着王八蛋的样子。
    ——哦！想起来了，他上午好像在酒吧里捉弄人家来着。
    那可不能怪他，都是那个破落户系统不当人子，好好的发布那样的任务。
    他是被逼的，他也是受害者啊小鹿。
    小鹿听不到顾晹不要脸的心声，她道完歉果不其然地，登时皱起眉梢，接着问道：
    “既然来这吃饭是凑巧，那你为什么要替我付钱呢，我们两个有那么熟吗？”
    “我那不是害你被你们经理罚了工钱，心里过意不去么。
    “手机转账又被你拉黑了，刚好在这碰巧遇到，我就……
    “那个服务员也真是的，我还特意跟他交代，千万不要说是我给的。
    “那家伙是真不靠谱啊，我这就去找他们老板投诉去。”
    顾晹说完作势欲走。
    “别！”小鹿连忙拉住他，失声道，“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你在这的。”
    顾晹打蛇顺杆上，趁势回身猛地低下头。
    两个人几乎脸贴脸，间隔只有两指之宽。
    小鹿吓了一跳，赶紧松开顾晹的衣摆，退开些距离。
    她移开眼睛，没敢和顾晹对视，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提出疑问：
    “你刚刚说，我被罚了工钱？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是吗，那可能我听错了吧。看来你们经理，也是个好人啊！”
    顾晹呵呵一笑。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
    看得出来，这个小鹿没什么经验，职业选手演技再高也不可能这么浑然天成。
    小鹿嘟了下嘴，似乎并不认可顾晹的说法。
    十有八九，她的手机号就是经理透露出去的——这怎么能算是好人呢？
    还有她面前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
    上午在酒吧的事暂且不说，刚刚他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顾晹察言观色，见小姑娘面露愠色，不给她回答的机会。
    “我的的确确不算什么好人。
    “昨晚酒吧那个妹妹，很早就喜欢我，昨晚她跟我告白，被我狠心拒绝了，我确实是个负心汉。
    “但是她死活不愿意离开，我没有办法，只好陪她借酒浇愁。”
    “真的？”
    小鹿显然还是很怀疑，她的眉尖轻轻翘着，就像她天生上翘的唇珠，两颗琥珀色的眸子凝神望着他。
    被这样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神看着，顾晹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气躁，但很快他就压下这种不安的心绪。
    他肯定地点点头：“如假包换！”
    如果被人发现，七天内包退包换。
    “这样说的话，你勉强还算得上是一个好男人，起码对得起你女朋友。”
    “女朋友？”顾晹眨眨眼。
    他出了名的老实人，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万年单身狗一枚，哪里来的女朋友？
    小鹿虽然长得很可爱，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呐。
    “小鹿，你话可不能乱讲啊，我孑然一身二十年，恋爱经验基本为零。你说的女朋友，该不会是……云姿师姐吧？”
    这个小鹿，上班的时候不好好干活，怎么老盯着他看呢，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师姐？”
    顾晹看着面前这只，眼中充满迷茫和不解、一脸困惑的小鹿，耐心跟她说明情况：
    “云姿是我和郑姊妍的师姐。我们三个师出同门，都是美院郑教授的学生——郑姊妍就是昨晚跟我喝酒的妹妹。”
    他的话真假掺半，甭管保真率是百分之九十，还是百分之九，只要里面有含金量，那他自然能说得理直气又壮。
    “哦……原来是这样么。”
    小鹿听了半天，感觉她好像真的是误会人家了。
    分析着小姑娘的心理动态，顾晹适时转移话题，坚决不给她回过神思考的时间：
    “听这的服务员说，你经常来这吃火锅。我老家是蜀中的，也好这一口。”
    “啊！你也是蜀中人吗？”
    小鹿的反应有些大，着实把顾晹惊到了。
    “不好意思，好久冇见老乡咯，有啲点儿激动，我是羌城嘞呀！”
    后面这句话，小鹿是捂着嘴巴用蜀中方音说的。
    她独自在这座城市学习、生活了四年，乍一听遇到家乡人，一时间有些情难自禁。
    顾晹咧嘴一笑，同样用蜀中土话回应道：“巧嘞很，我是涪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