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哈看见柳母，脸上立刻不自然了。
    这个曾经以为是自己生身母亲的女人，是那样讨厌自己，现在为了救儿媳，不得不站在门口迎接，让吴翠哈感觉非常别扭。
    “哎呦，柳家嫂子，你还出来迎接我们了？”二大娘热情地迎上去，拉住柳母的手。
    柳母的脸上也很尴尬，是她叫儿子去请隔壁的神婆，全屯子都在传神婆不会算了，她却知道，神婆还是很厉害的。
    自己那会儿招东西，儿子说请隔壁的神婆来看，柳母说什么都不同意，担心儿媳因为两个外孙回来的事迁怒于神婆，自己用了神婆，儿媳妇会误会。
    硬是让大女儿柳翠找了一个外村的先生，舞舞轩轩弄了半天，到了晚上还是不行。只是这个事柳丁不知道。
    万般无奈才找让儿子找了隔壁的神婆，结果神婆来了真就给解决了。
    那时候，柳母的心里就知道了，隔壁的神婆不一般。
    这一次，儿媳妇病来得蹊跷，说是感冒发烧，或者是胃肠感冒，吃点药也就好了，可是连吊针都打了，还是不退烧，最关键的还吐，吃什么，吐什么，两天就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得起不来炕了。
    她这才提醒儿子，有可能不是实病，是虚病，让儿子去找隔壁的神婆。
    老太太是心虚的，大女儿带亲戚来算卦，她是知道的，求子不成还骂神婆，这个是老太太也是亲耳听见的，没办法讲啊，女儿即便说的是错的，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说错啊！
    屯子里传神婆算得不准，也有女儿柳翠的一份功劳，老太太是心知肚明的。
    儿子柳丁这些每年确实是实心实意地帮神婆，她也从来没有阻止。儿子重感情，一小玩的小伙伴，愿意帮就帮，老太太一直是装不知道的。
    这一次有求于人，还多亏了自己从来没有阻止过儿子帮助神婆，不然的话，真的没办法开口了。就算开口了，人家也未必肯来的。
    “大晚上的，还麻烦你们，真的是不好意思！”老太太说了迄今为止，第一次的客气话。
    吴翠哈听了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客气啥啊，邻居住着，你们家也没少帮我侄女，所以说，平日里积德行善，有事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吴老二突然冒出来一句，柳母立刻没话了，看来，吴老二是知道柳家对神婆不好的事，至少柳翠在神婆被传算得不准这件事上，是有三分之一责任的，吴老二从来都不吃亏，嘴巴上岂能饶人？
    柳母干咳了一声。
    “在西屋呢！”柳丁说了一句，大概是在掩饰尴尬吧。
    吴翠哈跟着柳丁进了屋，屋里亮着灯，炕上躺着一个人。柳丁媳妇吴翠哈是认得的，可炕上躺着的人，她却不认得了。
    柳丁媳妇原来是个子不高，微胖的女人，此时已经变成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没有血色，双目无神的人。
    见屋里进来人，女人抬眼望了一下，前面的柳丁她几乎没有反应，看见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吴翠哈，柳丁媳妇忽地坐起来，抱住被子向后退。
    “凤英！你别怕！我找人来看看，今天不行，明天就带你去城里看！有病治病，别怕！”柳丁坐到炕沿儿上，柔声说。
    “对！凤英！别怕！”柳母跳上炕，扑过去抱住柳丁媳妇，生怕有人会伤害儿媳妇的样子，柳丁媳妇蜷缩在柳母的怀里。
    “鸡蛋，水碗，水，都准备好了！”柳丁指了指旁边的木箱子上。
    吴翠哈端过来水碗摆在炕上，说：“要三根筷子！”
    柳丁一拍脑袋说：“哎呀，还是弄混了，水碗是用筷子！鸡蛋是用镜子，这脑袋啊！我这就去拿！”柳丁起身去灶房拿筷子。
    吴翠哈看了看凤英，说：“躺下吧，不用怕！”
    凤英看了一眼吴翠哈，还是缩在柳母的怀里不肯躺下。
    柳丁把三根筷子递到吴翠哈手里，吴翠哈握住筷子，把衣袋里的一炷香拿出来点燃，插在柳丁家的一个花瓶里，大声问：“是柳条吗？是你的话，就给大家站一个！”
    说完话，回头看了一眼三根香，把三根筷子插进水里，慢慢地松开手。
    三根筷子紧紧抱在一起立住了，吴翠哈用手推了一下，筷子犹如长在水碗里一样，纹丝不动。
    “柳条，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担心你的孩子过得不好，担心你的父母，担心你的弟弟！我今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可以放心！你的孩子在城里上学，两个孩子都很用心，你的爹妈，有你弟弟和弟媳照顾，你也不要惦记！你的弟媳妇会对你的父母亲好的，你给我瞧着，凤英，把手给我!”
    柳母怀里的凤英胆怯地目睹着这一切，水碗里站得结结实实的筷子，神婆说的话，原来是大姑姐柳条在这儿，死人都能看见活人做的事，她吓得浑身哆嗦。
    “凤英，听神婆的话，把手伸过去！”柳母拽着凤英的手递过去，凤英几经挣扎，还是没有扭过柳母，手放到了神婆的手里。
    吴翠哈握着凤英的手，凤英的手冰凉冰凉的，吴翠哈在衣襟上拿下一根缝衣服针，突然扎到凤英的手指上，用力一挤，一滴血滴在了水碗里，鲜红的血滴进去，变成黑炭一样。
    “看见了嘛，柳条！你弟媳妇和你表示了，要是不对你的孩子和父母好，她就像这滴血一样！心肝儿变黑！看见了，你就走吧！”
    三根筷子瞬间倒了下去。
    吴翠哈接住三根筷子，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点着扔进碗里，碗里明明是水，黄纸符入水却像掉进油里一样，燃烧起来。水里面变色的血，随即烧出黑色的火苗，火苗里夹杂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站在一旁的吴老二夫妻俩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火苗烧了一会儿，黑色的火苗在红色的火苗里挣扎着，最后灰飞烟灭，红色的火苗渐渐变弱，直至灭了。
    “柳丁，去把水倒在院子外面十米开外的地方，水碗扣在窗台上，半年以后才能拿回来！筷子扔到房顶上！明天你和凤英去柳条的坟前，烧十捆老黄纸，五袋子金元宝！带供品，苹果、烧鸡、馒头、凤英包的饺子、蛋糕，这五样都是单数摆上，白酒一瓶，打开倒上！”
    “行！明天就去！”柳丁干脆地答应着。
    “神婆，今晚凤英能吃点东西嘛？”柳母着急地问。
    “喝点粥，吃清淡的，明天办完以后一切正常了！”
    “太谢谢啦！我代表我家凤英感谢神婆！神婆，呃，我闺女柳条咋样了？”柳母安抚好儿媳妇，又想起自己的亲闺女了。
    “柳条没走，不放心两个孩子！还不放心您！她还在这附近，没走远！她的心结没解开，没看到孩子们都有个好的结果，她应该不会走！”
    “我可怜的孩子啊！那么早就离开了，扔下两个孩子，活着她就是操心的命，死了还那样，死了还操活人的心，闺女啊，孩子我们会照顾的！你弟弟都安排好了，你就别惦记了！妈也挺好的，你就放心的走吧！”
    柳丁进来了，手里拿着碎成了两半的水碗。
    “怎么办？我倒完水，拿着碗往回走，碗突然碎了，有事儿吗？”柳丁有些紧张地问。
    柳母吓得脸色骤变，凤英把头埋在柳母的肩上。
    “没事儿，柳条是没走，就在我们看不见的空间里瞧着呢，平日里多做好事，不做亏心事，鬼拿谁也没办法的！好了，我们走了！”吴翠哈说完往外走，吴老二夫妻俩也跟着往外走。
    “翠哈，明儿起，我逢人就说你算得准！你是最厉害的神婆！”柳母大声说，“凤英，快说！像妈这样说！”
    “吴翠哈，你，你是最厉害的神婆！明天我逢人便讲！”凤英吃力地大声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