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一直没走，陪着吴翠哈一起在屋里守着。
    柳丁来了，拎着那个木匣子，进屋看了看地上的红木大棺材，又瞅了瞅旁边的骨灰盒，什么也没说。
    轻轻地把木匣子放在炕上，走到墙角把炕桌搬上来，摆在炕中间。打开木匣，一盘一盘地拿出菜来。
    炕桌上摆好六盘菜以后，他伸手从挎兠里掏出一瓶白酒，扭了一下瓶盖，放在炕桌上。
    吴翠哈和张喜看着柳丁在做，这时候才意识到肚子是真的饿了，她感觉自己的肚子饿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即便如此，她看着柳丁做的那些看着就有食欲的菜品，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柳丁掀开门帘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拿进来一摞碗和一把筷子。
    “都，都吃点！”柳丁简短又结巴地说了他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对，翠哈，我们都吃点！今儿晚守灵，有说道，不吃饱了没有劲儿，挺不住！现在小宝全靠你这个母亲一个人了！我们都只能是帮忙的！他到底能不能顺利过桥，早日托生，就看翠哈你了！”
    张喜的话，说得含含糊糊，吴翠哈有些懂，还有些不懂。
    “都看我干什么呀？都上炕，我太饿了！不吃点东西真说不动了，你们瞅瞅我脚上的土啊，咱们边吃边说！”张喜笑了，抖了抖脚上的泥土。
    柳丁和吴翠哈一样，对张喜的话似懂非懂，一双小眼睛盯着张喜看，等着他的下文。
    “翠哈，上炕吧，听听张先生怎么说吧！”
    “对对，都上来！柳大厨的菜做得是真好，看着就直流口水！不吃都要忍不住了！”张喜脱去脚上的两只布鞋，布鞋因为沾了很多泥巴，非常重地落在地上。
    他伸手拿起筷子刚要夹菜。
    “等等！”柳丁大喝一声。
    张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都等着！我去打点水，都洗洗手！”柳丁说着就跑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就端来一盆水，先递到吴翠哈的跟前。
    “翠哈先洗，张先生手上还有泥，太脏了！后洗！”柳丁说出这样实在的话。
    张喜看看自己的手，手指上还挂着黑泥，的确看着脏。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想不到柳大厨还挺细心，我们这个行业，哪里管得了干净埋汰，活干了，有钱赚，饭还吃上了，就挺完美了！”张喜自嘲地说。
    两个人都洗完手，重新坐到炕上，柳丁端着盆出去倒了水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三个玻璃杯。
    “来，酒倒上，咱仨喝一口，解解渴！”张喜有些迫不及待了。
    柳丁不慌不忙地把酒倒在三个酒杯里，眼神却瞟过地上的大棺材，抽动了一下鼻子说：“不瞒您说啊，张先生，我以前特别不能理解，人死了，还要摆酒席，棺材在地上摆着，还能吃进去喝进去！”
    “那现在呢？”张喜笑着问。
    “现在也不太能吧，至少以后我死了，就不要摆酒席！因为，因为厨子死了，没人给我做啊！”
    柳丁的前半句说得让人心头压抑，后半句又说得幽默搞笑，气氛就没有那么沉重了。
    “不说笑了，喝一口，我要说重要的事！”张喜举起杯，对着吴翠哈的杯子碰了一下，柳丁效仿着，也碰了一下。
    “翠哈别喝！肚子太空！我来喝！”柳丁喝了自己杯里的酒，急忙拿起吴翠哈的酒杯，仰脖喝了。
    “吃吧，边吃边说！”张喜夹了一口塞进嘴里。
    吴翠哈拿起筷子，想夹一口菜，筷子停在半空又没动。柳丁见状，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了吴翠哈的碗里。
    “翠哈，你吃，你不吃我没法讲！”张喜咽下去了一口，看着吴翠哈说。
    “吃一口！快点！”柳丁也在旁边跟着说。
    吴翠哈没办法，夹了一口吃了。
    “这就对了！告诉你俩，今天我去了李家村！我在村里打完电话，就想着这个事也太蹊跷了，说不好和李诚实家有关系！”张喜神神密密地说。
    “张先生，我也觉得和他家有关系！不然怎么会呢？”柳丁说着话，又歪头看了看李小宝的棺材。
    “我去了李家屯，找到他家，他家房子修缮了，高墙大瓦房看着挺气派！可就是没有烟火气！说句不好听的，像活死人墓似的！”
    “张大爷，你还看到了什么？有什么和小宝的死有关系的？”吴翠哈的心砰砰乱跳。
    “他弟弟住在那！我借故要口水喝，进去了。
    他弟弟要娶亲了，家里布置的挺喜庆的！西屋是新房，屋里贴着大喜字。我一打听，是明天，喜日子就在明天！”张喜的眼睛放着光，又夹了一大口菜。
    “这又有什么关系啊？”柳丁有些不解地问。
    “明天？明天小宝出殡，李诚实弟弟结婚！虽说李诚实弟弟的婚事两个月前就定下了，可是，弟弟大喜日子和儿子出殡日子在一天，你们想想啊，这正常吗？”张喜看出来柳丁和吴翠哈没听明白，把问题的所在说了出来。
    “是啊！这也太巧合了吧！”柳丁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说。
    “我又去了李家的地头，他家的地是荒的，啥也不种，完全荒芜一片，诺大的荒地上，有两个大坟头，都是无字碑，只有生卒日期，其他的都没有了！最奇怪的是，两个坟头的后边，还有矮的土包，土包前有小供桌，供桌上还有贡品，那个高度，不像是人的，我就想，会不会是那条大蛇的？”
    “大蛇？他家是犯毒蛇，还能把蛇供起来了吗？”吴翠哈也不解地问。
    “就说是啊！我绕着土堆走了一圈，发现了土堆的周围有细微的朱砂粒，挖了一下周围，是转圈埋的，土堆应该是被诛砂困住的，里面是施了法的，那就应该李诚实请了法师，作法镇住蛇精，以此来改变李家的命运！”
    “那也正常，谁家犯了毒蛇，不得想办法扭转一下啊！李诚实现在有钱，找法师破一破也算正常啊！”柳丁这回有些听明白了。
    “供桌上的酒，是毒酒！”张喜压低声音说。
    张喜压低声音后，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吴翠哈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张先生，您就正常说吧，我都打冷颤了，起了一下子鸡皮疙瘩了！怪瘆人的！”柳丁喊了一声，原来，他也一样。
    “毒酒，你知道那是什么？供奉的是毒酒，那就是让死了蛇，继续死，死了也不得好！李家找的法师够阴毒啊！大蛇本来死得就够惨，小蛇更是，要是有点悔过之心，好好供奉，拿出点心意来，何必要这样啊？真是弄不明白李家！”
    张喜说到自己的发现，还挺大惊小怪，说到后面，自己也跟着唏嘘不止。
    “张大爷，你是怎么发现酒有毒的？”吴翠哈有些难以置信。
    “我呀，干这个的，习惯了，身上总揣着银针，遇到不确定的，会拿出银针试一试，跟我师父学的。今儿我蹲在供桌前，闻着酒味儿不对，就拿出银针试了，银针变成乌黑的了！你们说有没有毒吧？”
    “不会是李家再一次激怒大蛇，大蛇把怒火强加给了李小宝？那怎么不让李诚实死呢？谁做的让谁死不是更直接，更解恨吗？”吴翠哈胸中的那口气就要憋爆炸了，提起李诚实一家，恨得牙根直痒痒。
    张喜忽然把手一摆，手不小心碰到酒瓶子，酒瓶子“咣当”一声倒了。
    随之而来，电灯泡跟着闪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