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信把高铁军的笔录放在狄山岭面前桌上，说：“工作做到这份上，足够了，你安排人走网上程序，呈请刑事拘留，你批一下，今晚上就能送进看守所了。”
    狄山岭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莫逸信接着说：“明天我得亲自去银行对几笔帐，是瀛海公司牛春华吸收的存款，有几百万元人民币，这钱到她银行账户上后，银行对账单上显示是以取现金方式取走了，这几百万不是小数目，我跟罗宇翔他们一起去银行协调协调，查查纸面票据，如果能看监控就看看监控，看这么多现金是咋取走的。”
    “这边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有啥事你再打电话通知我。”
    狄山岭点点头。
    莫逸信站起身来，跟周局打了个招呼，走出房间来到大院，伸伸懒腰，心情放松，长吁了一口气，在时间维度上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银行人多的跟医院似的，莫逸信三人早上九点一开门就来了，等了四十多分钟，专门供司法查询的窗口还没有拉起幕帘。
    罗宇翔说：“哥，我去问问咋回事。”说完起身去问询台。
    不一会，他转回来说：“这查询窗口是银行业务主管的专席，在楼上开会还没结束，还得等一会。”
    莫逸信说：“没事等吧，我们和她们经过的都是同样的时间。”
    这时，两个男同志一同来到查询窗口，手里拿着司法查询单，看里面帘幕拉着，就敲玻璃，里面没人答应，扭头问陈冬：“兄弟，这儿不是上班了吗？咋没人！”
    陈冬举举手中的查询单，说：“我们等了一个小时了，她们在开会。”
    莫逸信瞄到他们的文书，是外地公安局的，就对他们说：“稍等会吧，马上来。”
    其中一人点点头，两人走到后面的连排椅子上坐下来等待。
    又等了十多分钟，“哗啦哗啦”柜台里面的帘幕拉了上去，一个扎着丸子头、戴着眼镜，穿着黑色工装的女人露出来，显得比其他窗口的小姑娘成熟稳重，一看就是个小头头。
    陈冬准备站起身，莫逸信阻止了他，说：“我们这个业务麻烦，让外地的同志先搞，他们距离远。”陈冬会意，停止上前。
    那两位外地的同志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把文书递进去，开始查询工作。
    他们很快，二十来分钟就结束了，拿着查询结果，转身离去，还没忘记跟莫逸信点头示意。
    莫逸信站起身来，来到窗口，从陈冬手里接过查询文书，递给里边那个女主管，她接过来看了看，问：“要查什么？”
    莫逸信坐在圆形升降凳上，说：“你看文书下边还有几张银行流水单，上边有几十笔现金取款，用笔做的标记，想查一下，取现金时手工填写的票据，如果能看监控录像最好，每一笔都要。”
    那女人一听，笑了，那两排小白牙齐整得很，她说：“你这内容太多了，得弄半天。这样吧，我还要开会，你去五号窗口找那个小美女，我跟她说一下，她手上的业务办完就给你办。”
    莫逸信扭头一看，五号窗口排了二十多号人，都在等待，回头对小白牙说：“这合适吗？这么多人在等着，让他们以为我们耍特权呢！”
    小白牙说：“没事，你看我的，你们一会再过去。”
    莫逸信看着她，小屁股一扭一扭走到五号窗口，对业务员耳语几句，然后离开了，走时还没忘瞄莫逸信一眼。
    这是什么状况？莫逸信盯着五号窗口正纳闷，忽然，五号业务员拿出一个牌子放在窗口，上面写着“停办业务”，莫逸信看傻了眼，还有这样操作的！后边排队的人们一看“停办业务”，也没说啥，分散开排到其他窗口队伍后面。这是在中国，老百姓都被洗脑洗的顺从，在国外估计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莫逸信嘟囔出声来，罗宇翔在旁边说：“哥，你不是说了吗？我们和他们经过的是同样的时间。”莫逸信听到他说这话，盯了他一眼，回答道：“你很有悟性，可以研究玄学。”
    这时候，五号窗口仅剩那个人办完业务离开柜台，五号窗口内的业务员朝这边挥挥手。
    莫逸信问罗宇翔：“是在召唤我们吗？”
    罗宇翔说：“是的。”
    三人来到五号窗口，莫逸信坐在柜台，把资料递进去，告诉业务员需求，业务员熟练的操作电脑，一条一条的梳理信息。
    莫逸信趴在柜台上，才发现五号业务员是个大美女，细致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略显柔美，侧面成熟，正面可爱，让人心生喜爱怜惜之情，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若隐若现，浅浅一笑，貌如天仙。
    她发现莫逸信在盯着看，侧过脸，俏皮的撅一下嘴唇，眼瞄一下头上的监控，然后低头继续工作，莫逸信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小心监控照着”。这小姑娘还挺有趣。
    经过四十多分钟的整理，五号业务员递出来一沓手工填写的取款单，莫逸信接在手中，一核算总金额有七百多万，取款签字人都是牛春华，是牛春华亲自取的款。
    莫逸信问五号业务员：“这现金取出来是不是随身带走了？”
    五号业务员微笑着说：“不是，这业务叫取现，实际上是取现金转存，不见现金，办完取款业务，直接把钱在同一柜台存入其他账户。”
    莫逸信有些明白了，问道：“能不能查一查存在那个银行账户了？”
    五号业务员迟疑一下，说：“你需要再填写一张查询通知单，因为你给我那份查询单上没有填写这项内容。”
    莫逸信说：“没问题，我马上填写。”
    罗宇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空白的银行存款调查文书交给莫逸信，莫逸信接过来，趴在柜台上仔细的填写，主要内容就是查询那些通过取现方式取走的现金的去向，密密麻麻填了一大片。
    莫逸信把填好的文书交给五号业务员，她接过去仔细的审查一遍，确认无误，开始输入电脑查询信息，一张接一张的打印出来存款明细。
    周围办业务的客户陆续减少，其他窗口也相继拉上幕帘，这是要下班了。莫逸信一看表，中午十二点了，这边还没忙完。
    五号业务员抬起美眸，隔着玻璃对莫逸信说：“下班了，要不你一点钟再来！”
    莫逸信问：“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弄完？”
    五号业务员没回答，想了想说：“算了，还有半小时就打印完了，我给你弄完再吃饭吧！”说完低头继续工作。莫逸信心里很赞许她这种工作态度。
    整十二点半，五号美女递出来一沓银行凭证，又在查询回执上填好内容递给莫逸信，说：“好了，你们先看看，如果还需要查询，就填好查询文书再来，我得去吃口饭，一点钟还要继续上班。”说完匆匆忙忙拉上幕帘，离开工位。
    莫逸信看着她的背影，对罗宇翔说：“这妞工作踏实。”
    三个人来到银行大厅西侧的沙发上坐下，开始翻看打印出来的资料，这些钱都是从牛春华银行账户上以取现金方式取出的。
    这些钱来自于瀛海公司的存款客户，瀛海公司的客户签订的借款合同，牛春华是借款人，瀛海公司是担保公司，集资客户的钱存入了牛春华的银行账户，从牛春华账户取出的就是这部分涉案资金。银行提供的每一笔取款的凭证，都对应一张现金存款凭证。
    莫逸信问：“既然是现金取出，又以现金方式存入其他银行账户，银行能悄无声息的把两笔业务关联起来，必然有特殊方法，只不过取现金转存的人不知道罢了，这不就是反洗钱的手段吗？”
    罗宇翔回答道：“肯定是反洗钱，我听说现在的人民币都有独特的票证号码，外人看不来，同一张人民币在银行之间流转，这张人民币的流动轨迹就会被记载在银行后台数据库里。”
    莫逸信说：“这在技术上能实现，但是现在货币发行量庞大，不知道有没有足够大的存储空间去存储每天都在更新的轨迹信息。如果将来使用数字货币绝对能实现这种数据存储，数字货币不可能重复，重复了就叫假币，数字货币在电子设备上流转，轨迹绝对会被记录下来。”
    “哥，你看这票据后面有编号。”陈冬突然指着一张取款凭证说。
    莫逸信拿过来一看，这张凭证后面果然有一行数字编码，有十多位，墨蓝色的，像是打号机打上去的，也像打印机打上去的。
    莫逸信对陈冬说：“你找找这张取款凭证对应的存款凭证，看看背面有没有数字编码？”
    陈冬找到那张存款凭证，翻过来一看，果然有一串编码。
    莫逸信把取款凭证递过去，说：“你对一对两个编码。”
    陈冬把两张凭证放在一起比对，两张票上的数字编码完全一致。
    莫逸信恍然大悟，说：“这就是快速找到现金取走后去向的方法，银行做了标记。在取款和存款凭证上标记了相同的编码进行关联，不过没告诉办理业务的人。”
    罗宇翔翻看其他凭证，发现同一时段对应的取现金凭证和存现金凭证背面都有数字编码，且对应一致。他拍拍陈冬的后背说：“小伙子够细心，有前途！”
    陈冬开玩笑说：“滚，恶心我呢！”
    莫逸信说道：“这方法很有效果，但有局限性。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同一窗口，取现金但不提走现金，直接转存其他账户，银行业务员有机会暗地里做手脚。如果是把现金提出来，换个银行存入其他不相关的账户，就不好关联了。”
    罗宇翔说：“看监控录像，追踪取款人的行动轨迹就行了。”
    陈冬听了立刻反驳，说：“你傻啊！监控录像能保存多长时间？大街上哪有那么多监控探头去拍他的行动轨迹？”
    莫逸信说：“陈冬说得对，现实中，查看监控录像在理想状态下，效果会很好。现实中，通过监控录像追踪人的行走轨迹，成功率低的很。要考虑监控设备是否安装、视频信息存储周期、视频信息质量及辨识可靠度等诸多因素，这种方法犹如大海捞针，不是首选的侦查方式。”
    莫逸信接着分析：“回到这案件本身来说，为什么牛春华要这样做？取出现金，转存入其他人的账户，为什么多此一举？不选择账户之间直接转账，岂不更方便些？”
    罗宇翔说：“那肯定是要藏钱，隐藏现金的去向，不想被发现。”
    莫逸信对罗宇翔伸了一下大拇指，表示赞许说：“对，她当时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陈冬指着五号柜台说：“哥，马上要上班了。”
    莫逸信一看，五号柜台幕帘正在拉开，就站起来，说：“我们排第一名，查查这钱存给谁了？”说完，走过去坐在柜台前的圆凳上。罗宇翔和陈冬收拾收拾东西，也围过来。
    五号美女坐在工位上看了莫逸信一眼，说：“还要查什么，把文书递进来。”
    莫逸信回答：“稍等。”从罗宇翔手中接过查询文书，仔细的填写上要查询的几个银行账号，以及查询银行流水及交易对手信息等诉求。
    填写字迹要工整，看不清楚或者填错又得返工。花了几分钟填完后，他把文书递进窗口，五号美女还在耐心等候。接过查询单，她开始埋头工作，又是多半个小时，打出来一沓对账单，递出来。莫逸信接到手中，对她说：“感谢美女！”她点头示意。
    莫逸信站起身来，对罗宇翔、陈冬说：“今天的银行查询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三人出了银行，身旁进银行办业务的人络绎不绝，罗宇翔指着旁边的张记米皮店说：“哥，好长时间没吃米皮了，要不来一碗充当午餐？”
    莫逸信一看门头上的大碗热干面图片，顿时来了胃口，回答说：“好，来碗热干面也不错。”
    三人走进米皮店，各自点了爱吃的品种，“稀里哗啦”填饱肚子，还别说，这热干面味道真不错。
    回到专案组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三人上楼回宿舍打算休息一会，莫逸信还没脱衣服，电话铃响了，狄山岭打来的，说昨天晚上高铁军羁押进了阿密市看守所，今天下午要去亲自提审他，也不说具体原因，让莫逸信必须陪着他去。莫逸信勉强答应，狄山岭说，他安排司机三点半到专案组来接。
    莫逸信一看也休息不成了，就跟罗宇翔和陈冬打了招呼，拿着刚从银行调出来的资料，下楼来到办公室，胡欣荣她们正在忙着，莫逸信把银行资料交给胡欣荣，跟她交代，把牛春华取现金转存其他账户这一块内容专门做个审计，可以证明她的犯罪故意，胡欣荣心领神会。
    忙完这些，莫逸信一看表三点二十了，直接下楼到门口，发现狄山岭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不但司机在，狄山岭也坐在副驾驶座上，正打电话，莫逸信拉开车门，上来坐在后排，狄山岭一直在通电话，回头看莫逸信上了车，就对司机说：“阿密市看守所。”
    司机发动车向阿密市看守所出发。
    莫逸信中午没休息，就在车上打盹，迷迷糊糊，听着狄山岭一直打电话，就睡了过去。
    靠在后排椅背上正睡得香，忽然感觉有人推他，睁开眼一看，狄山岭粗壮的手搭在自己右肩膀上。
    “咋了？”莫逸信问。
    “你都瞌睡成这样。”狄山岭说。
    莫逸信晃晃头，清醒清醒，回答说：“上午查牛春华的银行流水，中午没弄完，就在银行待着，下午一上班又继续查，没休息。”
    “牛春华有信儿吗？啥时候能抓回来？”狄山岭问。
    “不好说，据说她跟一个和尚在一起，两个人可能躲在某山中小寺庙里不出来，这和尚在全程照顾她。我的策略还是要传唤她老公鞠贺伟，还有鞠贺伟当过局长的姨妈，让这些亲戚给她传信，施加压力，迫使她投案，暂时没有其他好办法。”莫逸信说。
    “瀛海公司的账查的咋样了？”狄山岭说。
    “今天上午查牛春华的银行账户，发现有大金额取现金，总数不少。又详细查了一下，发现是取现金同柜台转存其他账户，明显有转移、藏匿现金的故意，这可要往集资诈骗犯罪上靠，这犯罪金额，起点刑期是十年。”莫逸信说。
    “有这么严重吗？”狄山岭缓声说道。
    “上次文局长一帮领导还说情，我跟她说明情况后，她没再说什么。”
    莫逸信听他这么一说，就岔开话题，说道：“文局长一介女流，还是挺复杂的，那个胎尸案，她还没给个说法，是不是不再侦查了？”
    狄山岭把副驾驶座靠背放倒一些，仰头半躺着说：“那个事太大了，文局长怕事情闹大，自己收不了场，就跟市局主要领导汇报，不再侦查，把那一堆胎儿尸体处理过了。”
    莫逸信接着说：“咱们都凭良心说，瀛海公司案件算不算大？”
    狄山岭说：“到现在为止，是我办过金额最大的案件。”
    莫逸信说：“文局长这些领导无非就是想让我网开一面，从轻处理，你说说，我一个办案人，哪有权力决定如何处理？我们只能依法侦查取证，让这案件走上司法程序，按照文局长她们的要求，我只能做到少侦查，少取证，他们又不把意思说明白，糊里糊涂让我自悟，这不是让我顶雷吗？他们喝茅台吹牛逼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写个承诺，如果我按他们的意思办了，将来有什么事他们来承担全部责任。”
    狄山岭沉思片刻说：“写承诺是不可能的，先不谈这事了。说说拆迁这事吧。”
    莫逸信没搭腔，狄山岭接着说：“上午我去中平市看守所跟赵发群谈判了，他愿意跟自己的近亲属做工作，承诺先拆十户。”
    莫逸信说：“那也不错，带个好头，村民看到村长家都拆了，也会跟从。”
    狄山岭接着说：“一会我们到阿密市看守所，把高铁军提出来谈谈，让他也做做亲戚的工作，配合拆迁，周局长也到场。”
    莫逸信说：“有啥事需要帮忙的，我配合就行了。”
    狄山岭一听莫逸信这样说，没吭气。
    莫逸信忍不住多说两句。
    “我感觉拆迁这事不会有好结果，你要谨慎，别到最后弄巧成拙，没提拔成功，反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