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宇这份材料总算是问完了。
    十二点五十分，胡欣荣和审计组的人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带回来两个煮鸡蛋和蒸紫薯，莫逸信分给张中宇吃，张中宇坚决不吃，莫逸信就着茶水把鸡蛋和紫薯都吃完了，胡欣荣她们继续给张中宇核算数据，胡欣荣让莫逸信上楼休息，莫逸信就跟张中宇打个招呼，去宿舍休息。
    莫逸信在宿舍见到罗宇翔和陈冬，睡意不强烈，就聊起调取银行账户信息的事情。
    到两点钟左右，莫逸信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是张中宇打来的，莫逸信接听电话。
    “莫大队，休息了吧！”张中宇问。
    “休息了会，结束了吗？”莫逸信回答。
    “结束了，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张中宇说。
    莫逸信想，他突然又提出来见面要求，肯定是一些涉密或重要的内容，随即答到：“有时间，你在办公室等着，我马上下去见你。”
    莫逸信跟罗宇翔、陈冬打个招呼，下楼来到办公室。
    胡欣荣还在办公室陪着张中宇，看到莫逸信进来，笑着说：“我去宿舍休息会，莫大队你们俩聊吧！”然后出去了。
    莫逸信不忙不忙，拿起张中宇面前的水杯，加了一些热水，放在他面前，说：“你还没吃东西，就这样耗了半天，饿不饿？”
    “没问题，我一会回去吃饭。”张中宇说。
    莫逸信在办公桌旁坐下来，轻声说道：“怎么？还有啥事？”
    张中宇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说话。
    “我听人说牛春华一直跟冠云寺的一个和尚在一起，这消息还比较准确。”
    莫逸信一听“冠云寺”，想起来是在中平市西五十里的义贡市，不太出名。
    “哦！接着说。”莫逸信说。
    “牛春华跟这和尚不是一般关系。瀛海公司出事之前，牛春华手里流动资金多，出手大方，常去冠云寺上香，认识了那个和尚，她好像还在冠云寺办了皈依证。你们不妨去冠云寺找找她。”张中宇说。
    “你说这可是重要线索，这个和尚名字叫什么？”莫逸信说。
    “好像叫心什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张中宇说。
    “如果是弄不清楚名字的话，就直接去冠云寺找，如果牛春华在那里，一个女人肯定得吃饭，必然有人见过，能问出来。如果牛春华不在那里，就查皈依记录，看她和哪个和尚关系密切，也能问出来和尚的信息。”莫逸信分析给张中宇听。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上午发生的事情，你说的’良知’，让我有所开悟，我还想跟你说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张中宇说。
    “你只管说，我听听内容，咱们可以理一理。”莫逸信说。
    “2011年9月30号，我去瀛海公司找牛春华要钱，她当即给我转了40万。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头一天，9月29号，我给牛春华打电话要钱，她告诉我说，30号有钱进账，让我次日去瀛海公司找她。”
    “9月30号上午九点多，我来到了瀛海公司，牛春华让我坐在她办公室等着，说一会钱就到了。”
    “过了有个把小时，快十一点钟。有两个女同志来到牛春华办公室，说是存款客户，听到这些，我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来存款，这个时间点，中平市的担保公司已经陆续开始暴雷，这两个女同志显然不清楚现实情况，但我也没有义务去提醒她们。”
    “这两名女客户存完款就走了，牛春华立刻转给我了40万元钱。”
    “我离开牛春华办公室后，在回家的路上才明白过来，还给我这40万元其实就是刚才那两个女客户存入的钱。”
    莫逸信两眼泛出奇异的眼光，盯着张中宇，轻声说道：“发生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头天你问牛春华要钱，牛春华说明天有钱到账，你来我办公室等着。第二天，你到牛春华办公室等着拿钱，正巧有客户去存款，这些客户不知道担保公司暴雷，就把钱借给了牛春华，牛春华正好把客户刚存的钱还给你。这是第一个版本。”
    “第二个版本是，头天你问牛春华要钱，牛春华说明天有钱到账，你来我办公室等着。第二天，你到牛春华办公室等着拿钱，牛春华事先找到两个客户去存款，这些客户不知道担保公司暴雷，就把钱借给了牛春华，牛春华正好把客户刚存的钱还给你。
    “还有没有第三个版本？”
    张中宇盯着莫逸信，语气坚定的说：“没有了。”
    莫逸信笑笑说：“那就是说，事先你并不知道牛春华事先找了客户去存款，更不可能是你找的客户借款给牛春华，然后你拿回自己的存款。是不是啊？”
    “是这样的！”张中宇说。
    莫逸信说：“第一个版本是巧合，第二个版本是是诈骗，第三个版本你就会有责任。我不希望将来查明是第三个版本！”
    张中宇斩钉截铁的说：“这个你可以完全放心，我是受你的开悟主动说给你听的。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好的，这些我会查清楚。”莫逸信说。
    莫逸信接着问了一句：“那两个女客户你认识吗？”
    张中宇说：“那时候不认识，后来一起维权时见过，好像其中一个姓秦，有六十多岁，胖胖的。”
    莫逸信站起身来，给张中宇面前杯子里又加些茶水，然后又坐回来，说：“再喝点水，你还没吃中午饭，辛苦你了。”
    张中宇站起来笑着说：“谢谢，我要说的也说完了，就不停留了，现在我就回去吃饭。”
    莫逸信也站起来，走过来，跟张中宇握握手，说：“好的，我相信你，感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
    “希望和莫大队多沟通交流。”张中宇说完，转身出门离开了。
    莫逸信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给自己接了一杯温开水，坐下来打开电脑。
    检索瀛海公司客户资料，找到2011年9月30日到瀛海公司存款的客户资料，只有一个……
    十多分钟后，办公室门开了，狄山岭走进来，直接坐在莫逸信对面的桌子旁，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在桌子上，莫逸信闻到他满身酒气，估计不少喝，他又从裤兜里拿出半包中华烟，抽出一根，拿打火机点着，放在嘴上抽了一口，紧接着吐出一口白烟，烟雾瞬间弥漫在莫逸信头面周围，这种情况在他俩之间很常见，莫逸信会容忍他这样做，换作他人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过莫逸信对他的这种行为越来越反感。
    莫逸信笑着说：“吃过了？”
    狄山岭没吭气，而是继续抽烟。
    莫逸信又问：“有心事？”
    “今天文局长又打电话过问瀛海公司、泰众公司案件的处理情况，我跟她说正在调查，会处理好，一定让她满意。”狄山岭说。
    “当然会让她满意，依法程序处理，她绝对满意。”莫逸信笑着说。
    “这样她会满意吗？”狄山岭说。
    “平时我跟你说这个案件的情况，你可能印象不深，我再跟你着重讲一遍。”莫逸信说。
    “第一点，牛春华用瀛海公司、泰众公司做担保，以自己作为借款人，非法吸收的公众存款没有用于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而是短期拆借给沃圣投资担保公司吃高息，这完全符合集资诈骗的客观要件，起点刑期是十年。这是很严重的案件。”
    “第二点，牛春华的丈夫鞠贺伟虽然是交通局的公职人员，竟然还担任过瀛海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担任法定代表人期间，还非法吸收过公众存款，还亲自在客户的借款合同上签字做担保，这些都是公务员绝对不允许做的事情，他偏偏做了，而且客户都掌握真凭实据。”
    “第三点，鞠贺伟的姨妈，就是人事局退休的任局长，她的银行账户与涉案公司账户有资金交易，交易金额有五六百万元人民币。客户都掌握这些情况。”
    “以上这三个要点，如何操作才能规避掉？如果你知道方法你可以教教我。”莫逸信苦口婆心的劝他。
    狄山岭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烟灰掉在面前桌子上。他突然抬起头说：“这样一来，文局长肯定不满意。”
    莫逸信呵呵笑了起来，说：“文局长满意不满意很重要吗？我们是在执法，群众满不满意才重要吧！”
    “铁拳行动成绩不好，文局长去办公室找我，怕丢人，我就冒着生命危险去抓扒窃，那新疆人身上藏了多只刀片，如果拿出来行凶该有多凶险，他还有艾滋病，血液喷溅出来，传染给我，我不就完了吗？”
    “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博她一笑，让她不丢人。”
    “她的回报是什么，宁愿把两个副科名额给她从小抱过的人加上双保险，也不愿意分我一个，她这算怎么回事！”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只是为了博女人一笑。”
    “其实她在我眼中，只是个女人，我在她眼中只是个男人而已。”
    “我并不贪图这些功利。我只是在玩游戏，看着这人间道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游戏规则，只是想玩一玩。但我自身遵从的人道规则必须契合天地道，那些不合天地道的人道规则，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谁做了，我就会还给谁，我自己不会遵从。”
    “你我面对面坐在这儿，只是两个披着人皮的有趣灵魂，仅此而已。”
    “我只是想把自己玩的游戏继续下去，哪天我不想玩了，就会彻底收手。”
    说完这些话，莫逸信停下来，看了狄山岭一眼，然后往后靠上椅背，闭上双眼。
    过了良久。
    狄山岭打破沉默。
    “这样吧！我回分局专门跟文局长汇报一下这案件的情况，能说服她最好。”
    说完掐灭烟头，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
    莫逸信抬眼看看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寻思这副局长做的跟孙子一样，还不如不做。
    莫逸信想起张中宇口中说的那个姓秦的女客户，点开电脑屏幕，查看笔录上她的联系电话，用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老秦吗？我是专案组莫逸信。”
    对方回答：“我是秦岚兰，莫大队好！有啥要紧事吗？”
    “我想问你些事情，你回忆一下，再回答我。就是2011年9月30日，你到瀛海公司去存款时的情况。”莫逸信问。
    “不是已经跟你汇报过了吗？还要问啥？莫大队。”秦岚兰说。
    “你当时是和谁一起去的？”莫逸信问。
    “是我的一个姐妹，那天是我叫上她陪我去的。”秦岚兰说。
    “当时，你在牛春华办公室见到其他人没有？”莫逸信问。
    “当时有牛春华，还有苏婉婉那个小姑娘。好像还有个人在旁边沙发上坐着，我不认识他。”秦岚兰说。
    “你后来见过那个人吗？”莫逸信问。
    “哦！我想起来了，后来维权时在一起过，是个男客户，不过我们没说过话。”秦岚兰说。
    “好的，我就问下这情况，随后有时间，你再过来我们聊聊。”莫逸信说完，挂了电话。
    这秦岚兰大概率是被牛春华忽悠过去存款的，其实这存款是为了还给其他催款急的客户，秦岚兰提供的证言显示，当时给她介绍的理财项目是平南紫薇食品有限公司经营用款，这种情况不是简单的欺诈，而是涉嫌诈骗犯罪。后期这秦岚兰除了收到两次几千块钱的还款，七十万本金除掉砍头息，绝大部分资金都没拿回来了，六十多岁了，养老钱一下就没了。
    莫逸信正寻思着，罗宇翔和陈冬走进办公室。
    罗宇翔笑着说：“哥！刚碰到狄局长，看起来不高兴，你又跟他谈心了吧！”
    莫逸信回答：“领导觉悟高，很快会想通的。上午张中宇来反映说牛春华可能在冠云寺，正印证了你的消息，我们抽时间去冠云寺来个一日游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