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雅奇对这个挺好奇的。
    乌雅氏刚出宫没多久就薨了，要说突然就病死了她是不信的，出宫前乌雅氏虽然虚弱了些，但据太医的话并无太多毛病。
    茉雅奇看过密折，终于了解了情况。
    恂郡王不至于把德太妃接出宫就趁机报复德太妃，明着怠慢德太妃，逼死这个杀母的仇人，但想要如以前一样母子情深是不可能的。
    吃喝少不了，仍旧把人当亲娘一样供起来，派人好生伺候。
    只是母子俩见面少了，甚至是不见。
    德太妃不是个能消停的，也闹腾了几次逼着恂郡王来见她，想要俩人恢复过去的感情，但就是没效果，甚至后院的妻妾都不许去见，只让德太妃好好静养。
    后来德太妃就绝食，恂郡王过去见了，但似是没什么好话，母子俩大吵一架。
    也是德太妃出宫后母子俩的唯一一次争吵。
    之后德太妃就病重了。
    不知是有别的猫腻还是听了什么话受刺激了。
    没多久人就没了。
    她看后仍旧满腹疑惑，究竟是恂郡王私下没忍住害死了养母，还是说了什么气死了养母？
    雍正给了她答案。
    “允禵没这个胆子，朕派去的人打探到他亲口逼问乌雅氏当年的真相，对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乌雅氏不答。其实那次他们大吵后乌雅氏就吐了血，之后就病了。朕派了太医去查，乌雅氏乃绝食而死，但允禵之前再未去探望，只从府外请了个大夫，可见没放在心上。乌雅氏一生要强，未料到被亲自疼爱大的儿子如此冷落，如何忍受？”
    雍正连德太妃都不称呼了，直接叫乌雅氏，提起这位生母的死，也未露出一丝遗憾和同情，只有淡淡的讽刺。
    茉雅奇想明白了，德太妃与亲生的儿子雍正一辈子如仇人一样，没能修复母子感情，就把感情寄托在允禵身上。
    甭管这感情掺杂了多少利用，多少真心，起码表面是无可挑剔的。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亲自养大的允禵身上体会到了与她亲生儿子如出一辙的冰冷和漠然。
    大概乌雅氏受不了吧，觉得余生全无指望。
    即便被养大的儿子接回了府上，母子俩也无一丝的温情，只有一次次的互相逼迫和质问。
    或许这么多年乌雅氏全靠着对允禵的指望生活，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这一根救命稻草没了，还能怎样活呢？
    绝食就是唯一的出路。
    也是她最后的一点期望，逼允禵退让。
    只是没成功。
    可以说德太妃是被允禵，也是被她自己给逼到了绝路。
    没什么好同情的，只能说种了什么因就得什么果，都得自个担着。
    她担心的是雍正。
    冷淡地说出自己生母的死因，真的能毫不在意吗？这无疑是剥开了他自己早已愈合多年的伤口。
    他若一点不提起，茉雅奇还能放心些，他心里难受些就过去了，毕竟这母子俩没太多感情。
    然而云淡风轻地说起这些，茉雅奇却觉得不踏实。
    “过去就过去了，不必再提。”茉雅奇让他别再说，忘了这个人就好了。
    雍正道：“朕不会忘，也不会痛，这是她自己造成的，朕不后悔，该后悔的是她，怕是她临走前还在后悔错信了一个人，那个人并未如她期望的一样信任她，孝顺她。”
    茉雅奇以为他对此有了报复的快感，仔细看却发现没有，他只是一脸冷漠，没有后悔，但也毫无轻松。
    仿佛只是毫不相干的一个人，他已彻底放下了。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雍正扭头看向她，“皇额娘认为朕绝情吗？倘若皇额娘也认为是朕的原因害死了乌雅氏，朕无话可说。若非朕把她送出宫，或许她不会这么早离去。”
    茉雅奇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摇摇头，“并非你的过错，有因就有果，因不在你这儿，该承受果的也不是你。”
    或许他表现的太冷漠，但茉雅奇不认为雍正要为乌雅氏伤心，为此担责任。
    冷漠并非过错。
    雍正从未得到一个与乌雅氏和谐相处的机会，除了生身的关系，他们毫无牵绊，甚至不如陌生人，二人之间只剩怨怼。
    自然也谈不上为此伤心难过。
    雍正冷漠的眉眼渐渐融化，露出一丝温情，“只有皇额娘会如此想。旁人都会以为她是生了朕的人，朕不该冷漠。所以朕惩罚了允禵，朕将德太妃交给他，他却辜负了朕的恩典，辜负了先帝的信任。旁人该指责的只会是他，无人再说朕对生母冷漠，对兄弟残忍。”
    茉雅奇宽慰道：“事情过去了，别再说她了，没必要。”
    她不想再提这个人。
    雍正无非是用惩罚允禵的方式让自己心安理得，少些过错。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雍正嗯了声，“从小他们说孝懿皇后是个极好的人，朕知道孝懿皇后也有缺点，她在皇阿玛面前也会有缺点，但她是当时最疼爱朕的人。后来朕见到那个人，她表现得甚是温柔美好，朕却感受不到她的关心，她在意的仿佛只是皇阿玛的宠爱，还有……朕的六弟。她的眼中藏着对朕的怨，朕当时不明白，如今知道了，她始终在意抚养朕的孝懿皇后，从而恨上了朕。之后朕遇见了皇额娘，您和孝懿皇后不一样，但又有相似之处，你们都是有缺陷的，但也是这份缺陷让朕安心。她们不敢露出一丝缺陷，表面再是真心也存着恶意。皇额娘表面冷漠，实则是个不够虚假的人，想必这是皇阿玛喜欢您的原因，这也是朕……从一开始亲近您的原因。哪怕您当初不喜欢朕，也不会虚假地讨好朕，朕就足够心安。事实上您一点也不冷漠，朕未料到还能有人真心对朕，哪怕这份真心并不多，比不上七弟和九弟，却也是您能给朕的全部。”
    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是生母死了多了些感慨？茉雅奇静静听着，不打断他。
    雍正看向她，“皇额娘，这宫里您这样的人不多，朕感激您。”
    茉雅奇淡定地摆了摆手，“都是小事，不必如此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