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彩随着问简穿云而下，俯瞰着碧水青山的秀丽风景，两人从山顶顺着山间缓缓下行。
    混杂的灵植异香阵阵传来，易彩看着山下的绿地，慌乱无措的感觉涌上心头。
    易彩只觉自己的心脏在蹦极，心哐嘡一声跳下了悬崖，可反弹了四五次后，却发现没有人能把自己放下去。
    “等等，停下！”易彩急切的说道。
    问简停止了继续下落的飞行，紧了紧握在易彩腕上的手，他料到她来此时难免会紧张，却未想到两人还没落地，易彩就已如此惊惧，心跳也在瞬间失常。
    “我们不去地下。”问简有些担忧的看向易彩，轻声说道。
    易彩似乎完全听不到问简说的话，此时她的脑海中全是当年一步步走下那座博物馆的画面。
    她一层又一层的向下走去，每一层的大厅，楼梯间的壁柜，甚至是看过的每一件藏品都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我......”易彩深深的呼吸着，想让自己勇敢起来。
    易彩想说“我没事。”可嘴里说出的却是，“不，我不想再进入那个地方。”
    “我们不去那里。”问简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易彩的手臂，让她面对着自己。
    易彩运起道法要护住心神，可心脏依旧狂跳着，不肯慢下来。
    她呼出一口气，说道：“问简，若是有能斩断情绪，只留下冷漠和理智的阵法就好了。”
    问简凝视着易彩的双眼轻声道：“有我在，彩儿，别怕......都过去了......已经过去很久了。”
    问简此时散发出的能量磁场，让易彩不由得想起了亲亲，想起了有亲亲在身边守护自己的时候。
    凝视着问简的双眼，易彩的心跳终于渐渐平缓下来。
    问简要是也有亲亲那样厚实的毛发该多好！那自己就可以把他当成亲亲，靠着他一起懒惰的晒太阳，一起下海摸鱼，一起玩角色扮演，也讲故事给他听。
    “彩儿，等抓到真凶后，这家交易所会被夷为平地。无关的降级，有牵涉的极刑。”
    问简忽然间好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意识，他的双目似笑非笑，眸中露出了瘆人的杀意。
    这眼神瞬间唤回了易彩的理智，却也让她此时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负责调查的人等候在晶沙香道馆内，我把他移过来。”问简说着便结出了一个空间。
    幻化的大厅一片烟灰色，除了一张结拜的两人座的沙发外空无一物。
    “彩儿，换一套最普通的衣服，戴上这个面具。”
    易彩从问简手中接过一粒黑色的珠子，这黑珠面具的质地和蓝星的果冻很像，易彩注入法感后将珠子点在了脸颊的皮肤上。
    戴上面具，换好法袍，易彩坐到了问简身旁。
    “这个面具和我原来的不有什么区别？隐藏的级别更高么？”易彩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
    “......我做了改良，只有幻法境能看到你的五官，同时......它有专属身份的识别功能，特殊产业的世界中是最高级别的象征。这个面具，除了你自己，他人无法使用。”
    易彩明白这面具的价值，可此时沉甸甸心如何也没法因为高价值的物质而有所改变。
    “明白了，谢谢。”易彩已尽力调高了一些音调，可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是那样地凄楚又悲凉。
    ......是你？你在影响我？
    一连串的“自问”声在易彩的心中响起，“是你，对么？”
    “你为何要这样做？很快就能揭开那块厚重的幕布了，我们很快能看到那个躲在黑暗中的人，我可以一把抓住他，对他使用酷刑，然后，杀之后快......
    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应该高兴啊？你害怕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另一个灵魂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易彩的耳中，这哭声虽然很小，却无比清晰。
    易彩很快确定了这哭声不是自己出现的幻听，易彩道：“你是一个懦弱的人，我讨厌这样的你。”
    哭声似被易彩的话掐断了，片刻后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真相，很残酷，它会让我们再次陷入无限的悲伤......”
    “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另一个灵魂开始有些激动，她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劝你一句，若是不能都放下，以后，你将会杀死很多你熟悉的人，甚至.......那些痛苦会令你难以忍受的，我不觉得你能承担的起。”
    易彩还想追问，可一道蓝白光影在眼前忽现。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灰白的大厅空间中。
    易彩定了定神，阻断了与另一个灵魂间莫名其妙的对话。
    前方出现的男人五官开阔，眉眼坚毅，气质沉稳，可他那一身略显夸张的黑色武士礼服装扮，明显与他的气质和长相有些不符。
    男人突然被瞬动移入这个空间，可他并没表现出诧异的神态，只不紧不慢的面向问简和易彩行了礼。
    “详细说。”问简淡淡道。
    男子缓缓说道：“第一期的调查情况结论是，五年前的事件有极大概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但这件事与我们的网络毫无关系。”
    他声音低沉而温和，语速平缓，再配上他的样貌和神态，让易彩有些怀疑他那身夸张的武士服大概是临时偷来换上的。
    男子顿了顿，继续道：“五年前十一月八日，19:08分，交易人进入【四时博物馆】签订了契约，我方如约完成了交易，没有任何违规的情况发生。
    我归集了事件发生前十年前至今的所有信息和数据，包括所有这单交易中涉及的线与线头、蜜蜂与蝴蝶的信息，分析后表明，此单是野蜂带蜜。
    野蜂带蜜来的前七天，与我们系统网内两条线头上的三只蝴蝶有过接触。
    但我们的网内没有制定过任何的毁单计划，也没有任何信息显示网内有人参与到了后续的毁单中。”
    易彩越听越烦躁，什么线头网，什么野蜂飞舞，什么鬼蝴蝶，什么乱七八糟！
    易彩打断了武装男子的话，问道：“你说的蜜指的是交易人?那线和线头，野蜂和蜜蜂，还有蝴蝶，这些代号指的是什么？”
    武装男子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而后看向问简。
    “解释代号，说明系统。”问简的声音很轻，但他金属质感的声音自带穿透力，这种声音的力量似能穿透任何一种物质，透进人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让人不寒而栗。
    易彩明显感觉黑衣男子僵了一刹，随后他的呼吸也变的沉重了起来。
    武装男子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他的眼中闪过疑惑与迷茫，片刻后他似乎找到了答案，渐渐稳住了神。
    “是的。蜜代表的是交易人......”武装男子再次开口，可他的气息已不再平稳，语言表达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的生意单......大致划分为长单、中单，短单和单，不同的单中会涉及一个或多个人相关的交易人，所有的交易人都被称为蜜。
    而【线】代表着不同部门的接单小组，......小组中的人名为【点】，点的最前端是【线头】，线头是部门中的一线人员，他们负责....招揽和培养外部人员。
    这人外部人员不在系统的编制内，分为两种，负责频繁社交散播消息的称为蝴蝶，负责把客带到交易所的被称为蜜蜂。”
    武装男子思索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蝴蝶与蜜蜂密切合作，但蝴蝶不带蜜，蜜蜂不传信，这是规矩。而野蜂指的是非线头所培养控制的人员，是自己从蝴蝶处得到消息后自己带客前来的人。”
    易彩微微点头，说道：“明白了，和大多数公司的运作机制大同小异。”
    武装男子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答道：“确实有类似，但我们不会称自己为公司，我们是一个庞大且看不到网络，所有单子的交付过程要比一般生意隐秘的多，线与线之间也是没有交集的。”
    “明白了。那你继续说你的分析和推断吧！”易彩说道。
    “首先......”男子试探性的看了一眼问简后，继续道：“我能确定的是，我们网络内的人没有对这个交易人做过毁单计划，更没有人参与到后续的事件中。
    依据是，我清查分析了网内的资料信息，包括所有的影像记录，以及内部人员的账户交易和行动轨迹，甚至是云海网络内部所有人的文字信息、语音信息、通话记录，我全都分析了，我们网内的所有人与此事件没有任何相关性。
    五年前的感知交易的单，是最简单的一次性交易单，交易过程正常合规，并且没有制定过毁单计划，单子出门后发生的事情确实与我们无关。
    我确定，我们系统中的人并没有参与到后续的谋杀中。”
    武装男子的一再强调，显然是问简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方向，让他误以为调查事件为的是找出系统内的违规人员，或是要向眼前的女人表明情况。
    易彩看向问简，问简却只说出两个字：“继续。”
    武装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交易事件的前后确实有疑点。交易前，野蜂虽然与三只蝴蝶有过接触，但单子成交后，野蜂却没有向蝴蝶索要任何好处，之后也一直没与蝴蝶有过任何接触。
    虽说这野蜂和蜜是朋友，可我查看过这只野蜂的账户的流水，这利当年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蝇头小利。所以，她反倒像是为了撇清关系。
    而这野蜂在事件后没多久就登记成了知法人，没两年又登记成了执法。这就更奇怪了，这说明有人给了她足够的利益，让她能在短时间内有了足够破境的稀有晶石。”
    “你可以对这些不合理作出推断，可实在的证据呢？”易彩问道。
    男子略微抬眼看向易彩，语气淡淡道：“证据！永远不会有证据的。这个交易人逃过了第一次暗杀，却也没能逃过第二次，就算她还活着也指认不出凶手。
    凶手的目的就是不留痕迹的杀掉交易人。首先，酬劳并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方式有太多种了，若是面对面给，执法境法师的一个隐身阵便能让系统捕捉不到痕迹。
    更何况，事后不需要见面支付酬劳的方式就更多了，放到提前说好的地方，野蜂自己去取会更省事。”
    易彩难掩失望，声音有些激动地问道：“好，那你的意思是找不到真凶了？现在只能靠推断杀掉金韵妍么？”
    “我并没有说找不到真凶，我的意思是不能去想着找证据。”武装男子的眼中透露着一种道不明的疑惑，补充道。
    “万句诚，你说后续的调查情况，不要考验我的耐性。”问简冷冷道。
    武装男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怪异，他慌忙低下头，慎重的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交易前的事我能推断，但交易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没有逻辑，甚至可以用无比怪异来形容！
    【四时】博物馆的药植草坪的设计本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长时间隐身其中，就算执法境的法师也很难在其中隐藏超过三个小时，这设计为的是保护交易人。
    可影像显示交易人走出【四时】博物馆后没多久就晕倒了，十分钟后，交易人从草地上消失。
    我再三确认过当天的隔离屏和隔离法阵的情况，没有出现过异常中断，而我们内部人员工作时间也无法外传信息。
    这说明，带走她的人并不知道她走出交易所的确切时间......所以我推断，交易人晕倒是被那只野蜂下了毒，而之后她又去通知了其他人来带走交易人。
    隐身的凶手没有被捕捉到，这说明此人至少是执法境。
    可交易人当时只是感法境，一个执法境想要杀死她，方法有很多，可凶手却选择了下毒后再把她带走！”
    万句诚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所以我也追查了后续的情况，发现三天后，交易人在项目区领到了新的身份随贴。从那时的影像记录来看，她的样子十分狼狈......所以我又返查了项目区的监控，看到她居然是从刑场区走出来的。
    我又往前继续查，发现室玥督署在交易人失踪的当天有一场对项目人的清理行动，那天被清理的人都被送到了刑场区。
    所有我又查看了清理计划的活动现场，发现那天的影像居然是【糊】的，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虽然不合逻辑，但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那个交易人被带走后，应该是被凶手送到了有清理计划的活动现场。
    既然都能毒倒了，也成功带走了，弄成灰掩埋了就好，简单省事，还不会留下痕迹！
    可凶手却要如此费尽心思，不嫌麻烦的杀死一人，这种做法令人费解。”
    “好了，说结论。”问简道。
    “用这样的方式杀人，大概率是仇杀，似乎只有这样的虐杀才能宣泄心中的恨意。
    而凶手还把我们的网络当成了他计划中的一环.......敢将我们算计在内推动他的杀人计划，整个过程还做到了毫无痕迹......这人胆子很大，心思也很缜密，善于伪装，精于诡计，非常理智也非常冷酷......”
    万句诚忽然哆嗦了一下，觉得后背阵阵寒凉，他高喊道：“罪大恶极，此人罪大恶极，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易彩听出了万句诚评价凶手的用词隐有赞叹之意，一时间心口也堵的慌，火气很快也窜上了头。
    “还有。”问简冰冷的声音响起，顺便帮易彩压了压上头的高热。
    万句诚迷茫了一瞬，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按一期计划，我选出的人一直在观察监视相关的蜜蜂和蝴蝶，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连相关的线头和线都一起监控了。尤其是那只野蜂，是我亲自负责，我最信任的几个人都派去了，他们每天会向我汇报，而我也每天复查一遍。
    可这半年来，确实没能找到与幕后凶手有关的线索。”
    万句诚再次看向问简，一脸认真的说道：“若是这野蜂和幕后凶手只是一次交易，那一期计划再延长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想要找出有价值线索，只能执行二期的行动了。”
    易彩向万句诚投去了询问的眼神，而万句诚也向问简投去同样的目光。
    见问简点了点头，万句诚才再次开口道：“常用手法，野蜂及相关人等一网打尽，按【系统教程】隔离审讯。”
    万句诚说出这句话时，语速平缓，既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不可一世，好似在说，“你想要蝴蝶和蜜蜂的标本真的很简单，现在花园里多的是蝴蝶和蜜蜂，挥挥捕虫网就能抓回一大堆。”
    易彩蹙着眉，带着怒气问道：“那个部门抓？抓这些人的理由呢？就算你是云海城城主，也不能毫无理由的抓人吧？！”
    万句诚瞪大了眼睛，用十分无辜的眼神看向问简，好像在问“我说错的是哪句？”
    “凝一滴血给他，他将为你结出盟誓阵。”问简没有理会万句诚，只握住易彩的手，轻声说道。
    易彩猜测着问简的意图，觉得他大概是给自己找了个暗卫，爽快的在指尖凝出了一滴带有感知法力的血液，微笑着递给万句诚。
    万句诚一脸无奈的望着问简，结出了盟誓言阵，念诵着誓言：“已此阵凝血入神识，向血滴的主人许下誓言，尽我所能，誓死相护，若违此誓，心裂神识碎。”
    片刻后那一滴血液随着盟誓阵的阵玟没入了万句诚的胸口。
    这种阵可不能乱结，做不到就会被阵法反噬，许下撕心裂肺就会真的撕心裂肺而亡，可不是形容词。
    易彩看着万句诚那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视死如归的表情，心情瞬间大好。
    可惜，易彩还是低估了眼前男人独有的破坏力。
    万句诚取出了两块玉珏，满脸歉疚地说道：“当年那个交易人的感知被做成了四块玉珏，我重金回购了两块，另外两块已经被买家捏碎使用掉了.......我对您朋友的遭遇深感遗憾，剩下的这两块给您做个纪念，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