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怎么了？”倦天涯压制内心的怒火，柔声问道。
    “泪流多了，也就瞎了。”陈诗雅淡淡道。
    倦天涯又是一恸。
    陈应武的过世，对她的打击太大。
    年迈无子无女，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高高的悬崖边上，忍受凄风苦雨。
    要不是他找不到方书豪的坟墓，他都有种将方书豪尸骨掘地三尺，挖出来狠狠揍上几遍的冲动。
    “陈大哥，给。”
    陈诗雅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倦天涯。
    这是一个檀木制作的盒子，很是精致，自有一种神秘感。
    倦天涯接过盒子，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颗白色的菩提子。
    菩提子圆润光滑，波光流转，一看就知道是仙家宝物。
    “哪里拿的？”倦天涯问道。
    “囡囡上次回白马庵，送我的。说晚上枕着它，好睡觉。”陈诗雅道。
    菩提子可助人悟道，光这一点来说，就已经是修仙者梦寐以求的宝物了。
    而且，倦天涯和普通修士不太一样——他是个佛修。
    菩提子里面蕴含佛气，这对他来说，更是如虎添翼。
    天地灵气虽然可以转化为浮屠，但毕竟转化的效率太低，可能都不到百分之十。
    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内心的欲望，推辞道：
    “这是囡囡送给你的，我这横刀夺爱，受之有愧啊。”
    “陈大哥，你就拿着吧，这菩提子对我无用。”
    “我睡不着觉，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病。”
    陈诗雅道，满是皱纹的脸颊，此时显得更是憔悴。
    倦天涯明白她说的意思，她的心随着陈应武去了。
    既然推辞无用，他只好将那颗菩提子收下了。
    “礼尚往来，这个你拿着。”
    倦天涯从怀里拿出了一袋子丹药，塞给陈诗雅。
    “这是什么？”陈诗雅问道。
    她眼睛瞎了，看不到。
    只知道倦天涯给的玩意圆滚滚的，像珠子一样。
    摸在上面，有一股温热的感觉流过。
    “丹药啊，延年益寿用的。”倦天涯答道。
    “陈大哥，你收好吧。囡囡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了不少丹药，我都推辞了。”
    “你知道的，我的心，早就在四十年前死了。”陈诗雅道，浑浊的眼眸莹润。
    倦天涯又是一恸，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大观峰住？我大观峰还有不少房间。”
    他于心不忍，看着陈诗雅一个人住，真的很心痛。
    “不用了，我就住在这思念崖，这里有我对囡囡的思念。”
    “陈大哥，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你的声音，我已经很知足了。”陈诗雅道。
    “那你为什么不跟囡囡一起住？”倦天涯问道。
    “她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世界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将她拴在自己的身边。”陈诗雅道。
    这或许就是空巢老人的无奈吧。
    一方面思念自己的子女。一方面为了自己子女的发展，又不得不忍受独自一人生活。
    “那你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倦天涯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诗雅，朝着来时的小道，缓缓走去。
    他每走出三丈，便回头看一眼那形单影只的陈诗雅。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凡人生命不过百，这就是天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没有踏上修炼一途，凡人终是难以打破天理。
    倦天涯将陈诗雅赠送的菩提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出了白马庵，他御着自己的雁翎刀，一直向南飞去。
    这一次，该见的人，也见了。
    按理说心中已无牵挂了才对，但他总感觉心里堵堵的，很是难受。
    传说中，修炼成佛，可以幻化一方世界。
    但问题是，他目前连入道境都破不了，距离成佛还太过遥远。
    ……
    大观峰，青水居，正北的大殿之内。
    殿内坐着三个人，一老两少。
    老者坐在高堂的主座之上，庄丰源坐在偏座的右侧，红璇翎坐在偏座的左侧。
    这老头，身子佝偻，原本就偏小的个子，显得更是瘦小。
    老道须发皆白，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显得很是矍铄。
    此人正是大观峰的峰主，向不争。
    看到高堂之上钱百万的灵位，他的脸很是阴沉。
    他晲向红璇翎，问道：“老三是怎么死的？”
    “被武家的人暗算的。”红璇翎应道。
    “砰……”
    向不争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檀木供桌，怒道：
    “岂有此理，这武家欺人太甚了。”
    他旋即起身，径直从大殿内走出。
    庄丰源和红璇翎紧随其后。
    向不争甫一出来，就碰到刚刚落地的倦天涯，一时惊讶，问道：“你又是谁？”
    “他是老六，咱们天门宗新收的弟子。”红璇翎赶紧解释道。
    自己的这个师傅，脾气爆得很。
    “弟子拜见师傅。”
    听了红璇翎的话，倦天涯登时反应了过来，连忙躬身作揖。
    这老头，就是大观峰消失多年的向不争。
    “哼，算你小子机灵。走，跟我到东天峰走一遭。”
    向不争丢下这话，径直向着东天峰的方向飞去。
    倦天涯一脸懵。
    “老六，快走。”
    “咱们师傅性子暴躁，得知老三死了，怎么都会上去东天峰闹上一遭。”
    红璇翎解释道，旋即凌空踏步，紧紧跟在向不争的身后。
    庄丰源对着倦天涯使了一个眼色，同样紧随向不争而去。
    倦天涯此时算是理清了目前的状况，旋即朝着东天峰飞去。
    “咻……”
    神虹划过天际，四道人影径直向着东天峰飞去。
    “那老头，好像是大观峰的峰主。”
    “消失多年的大观峰峰主，怎么突然又回宗了？”
    “传言大观峰的峰主，已经死在了外头，想不到竟然还活着。”
    “大观峰这是干嘛去？”
    “有好戏看了，快跟上。”
    “这向峰主，向来性子暴躁，又极是护短。快快快，跟上。”
    一时间，内门不少弟子，都看到了大观峰四人，正气势汹汹地往着东天峰飞去。
    这些弟子，同样飞向东天峰，唯恐落于人后。
    东天峰的山顶，一座宏伟的大殿之前，两人正在下棋。
    其中一人渊渟岳峙，双眉斜向上直抵鬓边，透露着一股狂霸之气。
    此人正是东天峰的峰主，金天阳。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年女子。
    那人梳着一个流云髻，风韵犹存，举止端庄。
    此人正是瑶池峰的峰主，杨凤霞。
    陡然，她忽地拿起棋盘之上的一个棋子，然后重新放下。
    “……”
    金天阳无语，道：“杨长老，你怎么能悔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