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破碎玻璃拼凑而成的人形，身上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隙跟空洞，他就这样静静站立在屋子中央，低垂着眼眸，脸上无悲无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艺术家搞得艺术作品呢。
    百里如虎面无表情地将手搭在人形仿佛一碰就会崩塌的肩上，那人形身上脸上的裂隙跟空洞就活了一般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透光的裂隙跟空洞填平，直到毫无痕迹。
    青年睁眼，露出了常惯的懵懂眼神，和令人舒适的浅淡笑容。
    .
    楚明新现在简直皮笑肉不笑，没想到在他不在的这两天里，那个韩不任接他的班，不能说这孩子没用，那简直是一点用没有啊！
    招来了成平君这个嚷嚷着要学武艺的大苍蝇不算，还替他接了两位访客。
    因为拜帖没有接到主人的回应，没说能来，也没说不能来，所以两人就按照惯例，在拜帖送达的三日后，登门拜访来了。
    “我前来向先生讨教变法之事。”假相赵颇直截了当地跟楚明新这么说。
    “我也是。”司过吴棠接话。
    我看你不是。司过吴棠，楚明新对这个人有点点印象，这不就是宴会上一直躲避跟姜子楚视线接触的那个人吗？
    “我——我这个人呢……不擅长一对多的跟人——交谈。”楚明新堆起笑脸，“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一听这话，假相赵颇就对身边的司过吴棠说：“我先与先生谈论一番！你先不要做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都单独说话。就两个人。”楚明新看向一旁正若无其事焚香的姜子楚，就说：“别忙了。那个东西也不好闻。你帮我把司过大人请去别处先休息一下，我与假相大人单独聊聊天。”
    姜子楚看了楚明新一眼，似乎是在琢磨对方的打算。而司过吴棠闻言后，向楚明新行了个礼就起身了。他和姜子楚两人就跟从来不认识似的，两人互相行了礼，姜子楚就在前面领路带人走出了门。
    他们两人来到了姜子楚的房间里。
    “老师是来找我？”
    司过不答反问：“两月前我得到消息，丹戊国君周游天下，人未出丹戊就失踪了。楚明新此少年与那国君年纪相仿，他可就是那丹戊国君？”
    “不是。”姜子楚简单回应。他不想对自己尊敬的老师说谎，他也没说谎。楚明新的确不是。
    楚明新只是一位误入此地的异乡客。他不愿来，也走不了。
    “哦。”司过点头，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说没说谎，骗没骗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姜子楚没骗他。可，“那——那……”他有点问不出口。他是知道姜子楚被抓去了丹戊，也很清楚姜子楚遭遇了什么，又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和羞辱。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呢？
    岂非又要勾起眼前这遭受诸多磨难的少年，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
    “我是丰登节过后逃出王宫的。”姜子楚猜出了对方想问什么。
    司过点头，又问：“那您与楚明新此人是何关系？”方才楚明新此人对自己这位学生一副随意指使下人的模样，两人地位似乎有差。
    姜子楚闻言明显蹙了一下眉，这才回答说是：“朋友。”其实他更想说是自己的心上人。但楚明新似乎并不想承认。
    司过看出了姜子楚的异样，好心的就没有说破。他转开了话题。
    “我三日前与您说的，还请您再三考虑一番。就算不在靖国，到其他国家也是好的。我在这里，这些年也积攒下来些许家资，您到哪里，有需要财货的地方，我愿相送。我对您——心怀愧疚，还请您不要拒绝。”
    姜子楚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前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吗？”
    司过说：“我带诚心与对您的愧疚而来。实在很对不起，您的老师不能再为您做更多。”
    “那就请您用捷成这个名字给我向他国写几封举荐信，再给我一些路资吧。”姜子楚淡淡地说：“老师，您不必再觉得愧疚了。”
    司过感激地点头。
    而与此同时地另一边——
    假相呼啦呼啦阐述了一大堆自己对变法的看法，可楚明新压根就没在听。
    等人说完了，楚明新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傻愣着什么也不说，直到对方等得不耐烦了问他：
    “先生因何不答？”
    楚明新回过神儿，眨眨眼，笑了一下。
    “您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变法结果呢？”
    “自然是使靖国强盛的结果！”假相立刻说：“国君贤明，大臣各司其职，国家安定，再无外敌，百姓不被饥寒所迫。”
    “所以百姓还是被排到最后面了。”楚明新不在意地说。
    “先生这是何意？”假相说：“我也主张善待百姓，可国家若不强盛，百姓哪有好日子可过？”
    “您说得对。”楚明新回应。
    “我——我说得对？”假相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点懵。怎么？怎么就他说得对了？他想要的回答对方一个也没回答他呢！
    “您说得对。”楚明新看向假相，说：“但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国家强盛起来百姓才能过得好，同样的，只有百姓过得好了，这个国家才能算得上是强盛的国家啊。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个悖论呢？”
    这回假相是真的懵了。
    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异常诚恳地询问：“您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他见这个少年浅浅笑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他：
    “我以为，国君对待百姓，应该像父亲母亲爱自己的亲子那样，而百姓，他们也应该像敬爱自己的父母那样敬爱自己的国君，如此，一个国家就能强盛起来。因为如果一个国君像疼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自己的百姓，百姓就会过上好日子。他们的‘父母’可是自己的君王啊，哪有父亲母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饿死冻死的。百姓们如果能像敬爱自己父母那样敬爱自己的国君，那么当国家有难的时候，百姓们一定会拼死反抗，保护自己的君王的。毕竟那可是他们的‘父亲母亲’啊。”
    楚明新看着假相赵颇，“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