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速度慢了下来。
    我因为心情不太好，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忽然察觉到车厢的摇晃停止了。
    “怎么回事？”
    彩茵先下马车去查看，原来前面路口临时设下了关卡，导致一路上停了好些车马，还有不少背着行囊的路人，三五成群，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赶了很久的行程。
    “看样子是巡防营临时办差，不知道为何要设关卡，让宁侍卫带着公主的令牌去前面了。一会儿就让人过来开路，还请公主稍等一会儿。”
    我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靠了回去。
    只听见彩茵还在小声嘀咕，“出城的时候也没见这些人，怎么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连路都堵上了……”
    “老爷夫人，赏点吃的吧，孩子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一个妇人哀戚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这是闹饥荒了？我顿时提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探头到外面来回望了望，被堵在路上的马车牛车并不多，更多的是普通人力拉的板车，以及黑压压一群步行的平民。
    “彩茵，咱们还有点心吗？”我望着凑到马车边上乞讨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后背还背了一个，手边还牵着一个。这些孩子年纪不同，但都是脏兮兮，面黄肌瘦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出宫前，一般我的马车里都会备上一些茶点，今天我好像还没在车上吃过东西。
    彩茵低声回道，“有是有，但是公主……这里人太多了，要是给了她们，也不够分的。不如我们先回宫去，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吧。”
    也许是我们的对话让那妇人听到了，眼看有了希望又要破灭，她着急地立马跪了下来，大声哀求着，“好心的小姐，求求您大发慈悲吧，随便给点什么残羹冷汤的都可以，求求您了！”
    我微微蹙眉，实在不忍心，就让彩茵把车厢里给我准备所有吃的都给那妇人。
    一整个食盒送到她手里，她几乎喜极而泣，连连道谢。
    这时，宁火柱从队列的最前面也赶了回来，还带了两个巡防营人过来。本来应该是拿到了提前通行的特权，让我的马车先走，但因为马车边上有人从我这里拿到了食物，附近的流民一下子喊叫了起来，“那辆马车上有吃的！”
    呼啦的一下围了几十个人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七嘴八舌地问我讨要食物。
    彩茵跟车夫，加上围在马车边的侍卫，拢共只有五个人，根本拦不住，而宁火柱跟巡防营的两个兵士也被突然涌出的人群给冲散了。
    就连先前得到我馈赠的那个带孩子的妇人，也没能护住手里的食盒。
    眼红的人直接就从她那儿抢走了。
    一时之间，孩子的哭叫，女人的哭泣，还有人被推倒了。
    我脑子有些转不动了，眼睁睁看着车厢外发生的事情，直到激动的人群直接把马车都推倒在地上。还在车厢里的我，跟着天地旋转，重重地摔倒在车厢顶棚，依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明明上午我还在魏府里岁月静好地参加宴席，正宴还没开始之前，各色小吃酒水流水一般地从厨房里端出来，怎么就半天的工夫到了城外，居然能遇到一群为了吃食而大打出手的难民，这完全像是两个世界发生的故事。
    “公主——”哐的一声，车厢门被人直接暴力拆开了。
    我看见宁火柱倒转着脑袋探进来，问我有没有受伤。
    其实是我现在头脚仰倒地看着他，“我没事。”
    “把手给我！”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费劲地撑着身子想要去够他的手，结果整个身体猛地向下坠。
    确切地说，是整个马车车厢开始下坠。
    之前马车停的位置就是在一个斜坡旁边的路段，马车被人掀翻之后，就是翻倒在斜坡的边上。我虽然看不到外面的动静，但是在那一刻，看到宁火柱脸上惊恐的表情，心里反而很平静。
    如果福荟公主的结局就到这里，也是不错。
    人们会评价，她善良但愚蠢。
    我自己会说，下回我一定注意。
    那一瞬间，时光流速仿佛变慢了，宁火柱还是抓住了我的手，他涨红了脸，把我从车厢里拽了出来，避免我跟着马车一起滑到坡底去。但是我们俩也摔了出去，只不过他将我护得很好，我几乎没感觉到多疼。
    巡防营的大部队赶了过来，把人群驱散开。在众人的帮助下，我坐到了马背上，有人在前面牵着缰绳，前前后后不少人护卫着，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睡前沐浴时才看到身上刮擦出来不少伤痕，宫女小心翼翼地替我上药。
    “彩茵，记得给火柱拿些药过去。也不知道是他流年不利，还是我流年不利，老是受伤。”我半开玩笑地自嘲着。
    彩茵叹了一口气，应承了一声就先出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城外聚集的流民是从平州真州那边逃难过来的，今年大旱，那两个州郡的土地颗粒无收，但税收是一点没少，百姓被逼到卖儿卖女都快活不下去了，才往京城方向逃。
    流民们听说京城里的街道是用金砖砌的，随便捡一小块也够一家人吃上好几年了。
    朝堂上对于治理这两州的灾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有说地方官员治理不当，先处罚，有说百姓已经流离失所，应先赈灾，还有说就是这些流民到处乱窜，才养出些目无法纪的寇匪，理当严惩。
    皇帝也被逼得不能再躲在玄清观里，又坐回龙椅上听政。这一回他把决策权交给裕王，让他去跟内阁商议，拟定一个处理的方案。但是最后裕王他们交出去的方案，都没法让皇帝满意，不批不准。
    那些大臣们也很焦灼，跟裕王在宫里待了两天三夜没能回家，胡子都急得长出来一茬又一茬。
    本来我还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公主，不用经历裕王那种为朝政忧心的时刻，就听说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玄清观的凌霄真人说要摆设祭台，由皇族血脉登台求雨，而他卜算出来最合适的求雨人选，呵呵，就是我。
    接到圣旨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懵的。
    不是，你这个卜算也太随便了吧，老天爷不知道我这个皇族血脉是假的吗？心不诚的话，求不到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