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还朝的大军回到京城时，刚好开春，阳光明媚，军士们进城那日，老百姓夹道欢迎。
    虽然我没能出宫，但听说那景象很是热闹，人走过了街道上满是丢向英雄的鲜花跟绿枝，厚厚的一层完全将街道石板原来的颜色都盖住了。
    我托着腮帮感慨，“清扫的人一定会觉得很麻烦。”
    一旁的彩茵噗哧笑出声，正要打趣我两句，就听见外面有宫人急急通传，说是陛下召见，让我赶紧去泰和殿。
    啊，这……泰和殿不是接见外臣或者宴会宾客的大殿吗？看来，我要有麻烦了。
    因为跟周国的战事，老皇帝忙于朝政，有好些时候几乎是把我这个人都忘记了似的。而我奉旨休养身体，鲜少主动参与宫里其他活动，蜗居在锦华殿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但现在他还是想起我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我磨磨蹭蹭收拾了半天，终于走上了泰和殿的长阶。
    还没进大门，就遥遥看见里面站了乌压压的一片，我心中一沉，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越发的紧张起来。
    行过礼之后，皇帝脸上带着几分慈爱的微笑，招手让我站到他身旁去。
    我这才注意到，不仅皇后坐在边上，就连贵妃跟淑妃也都在场，而站在底下的除了这次凯旋的几位将领，还有朝中几位重臣，甚至连裕王跟宁王都在。
    好家伙，这是要宣布什么大事了吗？
    “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皇帝一开口，我顿觉不妙，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望向阶下，“原本是因为你从小没养在朕的身边，所以朕有私心想多留你几年，把你的婚事一拖再拖，但如今有一大好姻缘……”
    我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对殷切的眼眸，要不是仔细辨认，差点没认出来。
    司徒珏不止蓄了胡须，整个人也晒黑了好多。
    不会吧不会吧，兜兜转转的，怎么又是他！
    我在心里哀嚎着，就见司徒珏上前一步当着殿上所有人的面，朗声道，“臣对福荟公主一见倾心，还请陛下玉成！”
    当时，大殿上很安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身后的贺钊吸引。他还戴着那半张玉面具，但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我，好像下一瞬就会出列，向皇帝禀明自己的心意，他才是与我两情相悦之人。
    一直站在皇帝身侧的方意安，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无声的命令，让他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后来皇帝唤了我两声，我才恍神一般回应道，“儿臣……儿臣……”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另外一边的皇后，微微笑着，“陛下也真是心急了，这种事怎么好当众问荟儿自己的意思。让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回答，是与不是，都容易落人闲话。臣妾倒是看这两个孩子很是相配，我那妹妹身体越发的不好了，珏儿去了前线之后她独自守着镇北王府，很是不易……”说着，捏起绣帕擦拭着眼角，声音也有些发颤，“若这桩喜事能成，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对老王爷也有个交代。”
    说得皇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旧事，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拍了拍皇后放在腿上的手背，“梓童所想与朕倒是心有灵犀。”接着他话题一转，望向我，“论起来，他也算是你的表兄，将来你嫁去王府，亲上加亲，婆母也不会拘着你。就算从镇北王府再回宫里，也不远。料他司徒家的也不敢欺负朕的宝贝女儿，哈哈哈哈……”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没有我拒绝的余地了。
    幸好这件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站了一屋子的人，不是来听如何安排我这公主婚事的。
    皇帝接下来说的事，让我有些意外。
    周国此番战败之后，送来一个五皇子做质子，年纪不过七岁，比福柔还小一些。周国皇族子嗣也不多，除去先前死去的太子，国内还有三个成年的皇子，储君未定。
    年纪这么小就被送到敌国做质子，说明这个五皇子本身也没什么背景，母妃是早早就过世了，外祖家族早就没落了。
    除了一个皇子的头衔，啥都没有。
    皇帝又问了众人的意见，现在人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该如何安置这个年幼的质子。
    几位阁老先发言，笼统来说，就是以礼相待，也不用特别关照，软禁着就行了。一个七岁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口粮，若是能养成傀儡，等他成年还能送回周国去恶心下一任周王。
    下首的徐尚书语出惊人，“不如让质子入宫，一起入尚书房读书识礼，以彰显我大齐的风范与气度……”话还没说完，立马就有人反对，但也有人赞同。
    现在还在尚书房读书的就只有福柔公主，跟她的几位伴读。丽妃前些时候刚生下一个公主，到上学启蒙那还早。以前我也跟着在尚书房读过几天，但后来就因为各种事情耽搁，再也没去过了。
    因为事不关己，我已经开始放空，专心想自己的事情。
    直到再次被皇帝点名，“荟儿，你怎么看？”
    不是，我还能怎么看，拿两只眼睛看？
    “儿臣……儿臣觉得徐尚书说得也有道理。”我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一旁的裕王轻声笑了，小声提醒道，“妹妹走神了吧，父皇问的已经不是之前的事了，是问你大婚之前在尚书房里继续与福柔他们一同读书的事，你怎么看？”
    我当场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贵妃也替我说话，“除了读书，陛下是不是也该考虑为福荟公主建府了？”
    按本朝规矩，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出宫开府，而公主，只有平阳这样的嫡公主才有资格建府。就连皇帝他自己已经外嫁的两个公主也没有在京城建府。
    但贵妃能在大殿上说出这种话，肯定不是她自己贸然提议，应该也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一时之间，我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来自皇帝特别的关照，压力太大了。
    “那是自然。”皇帝随口应了一句，我纠结着要不要谢恩，被身边的裕王轻轻推了一下，才赶紧上前行礼，“儿臣多谢父皇……”但心里却想着，要是先建府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再把婚事拖一拖，或者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