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我胳膊上的手松了力气，缓缓抚上了我的后背。
    我喜欢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只可惜就算抱得再紧，也不能通过肢体接触来判断对方的心。人跟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那么脆弱。只有短暂体温交换带来的麻痹感，尚算一丝温暖吧。
    忽然想起那个段子，便抬头望向他，“要是有一天，皇帝跟我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他眉心微蹙，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陛下水性很好，等我下水时，说不定他自己已经游上岸了。你……不会凫水？”
    “我会自由泳，蝶泳，蛙泳，还有狗刨式！但这个问题，就是在问你会先救谁？”
    “得分情况。”他慢条斯理地答道，“当时天气如何，水流如何，你们俩落水位置跟距离都是考虑的因素……”
    他绝对是故意的，我咬了咬牙，“好，那换一题，假设我跟皇帝都中了同一种毒，解药只有一颗，你会把解药给谁？”
    他轻笑出声，“你不过是想问，在我心目中，谁更重要一些。那还用问吗？陛下是天子，他的命自然是最重要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自己的性命，在陛下安危面前都不值一提。”
    听到这话，我反而有些意外，原来方意安对皇帝这么忠心的吗？
    他之前的那些举动，我还以为他借势在培养自己的力量，阳奉阴违地扮演一个反派大奸臣。
    “失望了？”他的声音将我从思绪里拉回现实。
    所谓失望，是先抱有希望才会失望，一开始我就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也根本不觉得他对我会产生多少情意。相反，他能轻易地对我说出真话，没有为了哄我而编造一些甜言蜜语，好让我死心塌地，这样很好。
    不过，他既然开口问了，装我也装一下，但也许是因为刚刚真的哭过，这会儿眼泪一点也没有，便只好埋头在他肩颈边，哼哼唧唧地用哭腔抱怨道，“在你心里，我连一丁点位置都占不到吗？”
    “人心易变，所谓男欢女爱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你若是想要一个相亲相爱的夫君，朝夕相守，便不该找上我。”他的手掌像是安慰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我的后背，“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
    我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开始思考他的话……
    他意思是自己给不了我夫妻生活，所以让我想些别的条件？我之前跟他说过，想要一些额外的关照，他觉得要得太少了吗？还是太多了？
    猜不出来，我干脆直接问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他用手指在我额间轻轻点了一下，“不用着急答我，慢慢考虑，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走出来时，也不知道是室内室外温差有些大，还是我心虚得厉害，连打了好几个寒颤。难道他看见我因为贺钊而流眼泪，所以就开始怀疑我之前对他的表白不是真心的，才故意跟我说那些话，是在试探我吗？
    在长阶下等我的宫女立刻迎了上来，递了暖烘烘的手炉过来，顺道还替我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
    此时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伏，忽然觉得招惹方意安，似乎招惹错了，毕竟他不是一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甚至对男女情事都无能为力。姜康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册封为太子，难道我应该听从方意安的建议，老实扮演好福荟公主的角色，去讨好皇帝？
    闲事不提，再去皇后的坤宁宫里请安时，本意是与同来拜贺的后宫妃嫔错开，却不想还是遇到了熟人——镇北王府的太妃，司徒珏的母亲。
    宫人引着我进来时，便听见她与皇后感慨，“头一回过年，珏儿不在我身边，还真是不习惯呢。这王府里冷清得没有一点人气，可能真是我的命不好吧……”皇后柔声劝慰，“你一向心思重，可不敢这么想。司徒家是军武世家，珏儿想去前线历练一番也好，有了军功，这王爵也就有了分量。将来……”
    “皇后娘娘，福荟公主到了。”宫人小声提醒。
    我就站在殿门口，没好意思直接进去，其实若有可能，我更想调头先走，但已经听见皇后传召的声音，也只能硬着头皮踏进来。
    行礼之后，皇后让人赐座奉茶，太妃则在一旁打量起我来。
    我心里一阵突突直跳，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一些，冲着她们俩微微一笑。
    “百闻不如一见，福荟公主可真是伶俐的可人儿。”太妃不常入宫，跟我几乎没有打过照面，但这公主的名声她肯定早有耳闻，再加上当初因为皇后误信了底下人的谗言想在青琅殿里治我的罪，却被皇帝反将一军，收了她的凤印还让她在坤宁宫里禁足了半年。
    她们这对表姊妹能对我有好脸色，只能说明是真的有涵养。
    我知道皇后不待见我，之前是因为我身上有伤，有皇帝特许不用守宫里的规矩，年节特殊时候来嫡母宫里请安道贺新年，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的。
    “荟姐姐！”从外面刚回来的福柔噔噔跑到我身边，“你好久没跟柔儿一起玩了，今天是来找柔儿的吗？”
    皇后顺势就让我陪福柔去玩会儿，将我打发出来。
    福柔拉着我就往外跑，我忙问她要去哪儿。
    她小手一指，“去玩雪啊！”
    昨夜里虽是降过雪，但天一亮各处宫人们就开始打扫，眼下除了屋脊上能看到点白色，地上基本已经看不到有积雪的痕迹。福柔一路拉着我，去了御花园，这里地方大，又有不少花圃跟入冬前才种下的梅树，清理起来费些功夫，所以这里还有不少积雪，的确可以供小孩子玩一玩。
    随行的宫人们配合着福柔，分成了两拨，玩起了打雪仗的游戏。
    我也被拉了进来，跟福柔分别带领不同的队伍开始对战。一开始其他人还畏首畏尾地不敢怎么扔雪球，福柔发了话，不许故意让，玩游戏的时候不分上下尊卑，一视同仁，胜者奖励一袋金瓜子。
    这才把大伙的热情调动了起来。我跟着也上了头，越玩越兴奋。
    眼看着对面一颗飞快的雪球直冲我的面门，躲避不及的我认栽地闭上了眼，准备挨这冰凉的一下，只听砰的一声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再睁开眼时，火柱挡在我身前，替我拦截了那颗大雪球，胸口位置还沾染银白雪渣。
    “荟姐姐叫帮手了！大家快一起打她！谁打中荟姐姐，我奖励一锭金元宝！”福柔在对面叫得很大声。
    我暗叫不好，感觉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有雪球朝我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