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李景熙很快反驳：“你在瞎扯吧？”
    “好吧，”福恩唇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承认我在胡说八道。”
    他抬手捂住嘴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谈话差不多到此结束，再多说，就要引起里斯特的怀疑。
    ——那家伙精明的很，不好随便糊弄。
    李景熙看出他的意图，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你自己说的，”福恩高兴地说，“一定要来看我。”
    李景熙委婉地说：“我说的是有机会，不是一定。”
    福恩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有时候太认真也不是件好事。”
    见她看过来，他指了指花瓶，“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李景熙笑了笑。
    她走出病房，顺手带上门，掏出手机给泽洋发了一条信息。
    x：我这边好了。
    转身时，视线带到左边的绿植区域，里斯特便站在那儿，暖洋洋的室内气流带过来一股淡淡的烟味和酒味。
    她索性直视着他，笑着点头：“里斯特先生，我先走了，再见。”
    正要转身，里斯特叫住她：“李小姐。”
    李景熙顿了顿脚步，转身看着他。
    里斯特直截了当地问：“特瑞西最后说的名号，是什么意思？”
    “紫微星，世界巨星。”
    里斯特问：“能细说吗？”
    李景熙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好像是有人无聊写的八卦帖子，说2023年，会有天降紫微星，后面传着传着，大家都变得有点认真起来，导致这个名号流量特别大。”
    里斯特若有所悟：“我明白了，获得这个名号，会有很多好处。”
    李景熙回想了一下部分视频内容，说：“画的饼确实有点大，所以争的人特别多。”
    里斯特挑眉，忽然问：“你对这个名号有兴趣吗？”
    李景熙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回：“没有，一点也没有。”
    里斯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之后友好地笑了笑：“打扰了。”
    李景熙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即便不用回头看，她也能感觉到里斯特还在看着自己。
    他起疑心了吗？
    转过弯，狭窄阴暗的转角区域带给人逼仄感，她忽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
    楼层间隙，细微脚步声混合着聊天声，滑过楼梯七拐八弯的空间，到她耳际已成破落杂音。
    里斯特跟上来了？
    他还想干嘛？
    楼梯有两个拐角点，李景熙一边往下走一边侧耳倾听，在第一个拐角点，脚步声还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心一阵狂跳，几乎震动整个胸腔。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走。
    恐惧不是无来由的。
    但凡里斯特看过杰森的《致命追踪》，他就会发现，福恩最后那一句关于‘谎言’的话，是主人公爱丽丝说的台词。
    ‘你在瞎扯吧？’——她回的这句话，则是爱丽丝丈夫的台词。
    她那么说，相当于跟福恩对了一下暗号。
    指尖触碰到掌心，她的手又湿又热，全是紧张的汗水。
    毋庸讳言，福恩不仅知道杰森，而且读过杰森的报道，从他一字不落复述台词，以及那副得意的样子判断，他好像在模仿小说里的人物。
    不，更像在模仿杰森。
    她在阅读杰森的报道时，总有一种感觉：杰森作为执笔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他低眉俯瞰世界，视万物为刍狗。
    文字勾勒出来的形象，跟他本人大相径庭。
    读者长期置身于作家构造的世界里，久了，会对作家本人产生憧憬和景仰，这种情感，并非无坚不摧，毕竟，文品不等于人品。
    所以，福恩对杰森，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缓解思考带来的轻微虚空感。
    不知道为什么，大脑有一种置身于小说世界的错觉。
    她拐过第二个弯。
    楼梯上灯光亮起，一个护士端着盘子从她身边走过。
    她用力抓着扶手，真实的触感终于将她拉回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不是电影电视剧，更不是《致命追踪》里的某个篇章故事。
    她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走姿，提心吊胆地下楼，直到看见泽洋的身影，才松出一口气。
    “我已经给姓翟的发了消息，他马上到，”秦泽洋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说，“趁这点时间，我去买了吃的，你要吃点什么？巧克力？”
    “好，来一块吧。”李景熙走上前，熟练地翻出自己喜欢的牌子。
    过了两分钟，他们走出门，迎面便看到了翟老师开车停在门口，他们快步走上去。
    “砰”，“砰”，车门关上。
    在汽车行进的过程中，光线透过窗外不同颜色的建筑体折射进来，给人忽明忽暗的错觉。
    李景熙把她和福恩相处的过程总结了一遍，一口气说下来的速度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我一开始以为，福恩这小子能被艾丽尔欺骗，大概率是个笨蛋，”秦泽洋感叹，“听你这么一说，他挺鸡贼呀，居然懂藏拙这个道理。”
    李景熙点点头：“他确实很有谋略，说话也非常有条理，感觉就像专门培训过一样。”
    “也许，”秦泽洋下意识接上，“真有人训练他？或许，不止他，还有其他人。”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所以没人接话。
    车厢里短暂只有低沉、迟缓的音乐声。
    汽车驶出小道进入朝南的大道，翟子安坐在驾驶座上，右手握着方向盘。
    他瞥了一眼窗外的后视镜，打破虚假的宁静：“按照你的说法，福恩很可能是杰森的粉丝？”
    “有可能吧，”李景熙犹豫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说，“对了，艾丽尔在无相界唱的那首歌，歌词内容跟杰森的报道也很密切……”
    “她歌词，不都是情情爱爱的吗？”秦泽洋狐疑地问，“还能跟杰森产生关联？”
    李景熙一愣，看着前方。
    车窗玻璃上，映出两张略微茫然的脸。
    由于那一次醒得太仓促，她忘记跟大家提这件事，如今一回想，竟觉得那个梦变得有点遥远，想不起具体细节。
    “歌词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有几个单词，我确定不会记错，”她慢慢说道，“lies，liar，lying，rhetoric，harsh speech，sow discord。”
    “《致命追踪》里的高频词，所以，”翟子安顿了顿，“她也是杰森的粉丝？”
    “这就有趣了，”秦泽洋双手往后脑勺一放，“艾丽尔知道杰森，但不知道他是追杀自己的人，福恩也知道杰森，他最后特意暗示杰森，并不代表他知道杀手是杰森吧？”
    “对，”李景熙轻声呢喃，“如果他不知道杀手是杰森，那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