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语气很平淡，问的问题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可白连瑛听了却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当虞熙避开先前那个“你是不是猜到了”的问题不谈时，白连瑛就知道人没找错，对这种淡漠的语气也接受得很快，如果虞熙要是兴奋，她才会真的不高兴呢。
    现在她只当虞熙是在以那个被他们弄丢十八年孩子的身份问她，当初为什么会把他弄丢。
    于是白连瑛开始娓娓道来：“很难以相信，造成两个孩子错位的原因只是一个医生不愿意承认她的错误而已，当年医生只是一个实习医生，负责照顾刚出生的孩子。”
    “那时的医生才刚从学校毕业，还无法像别的医生那样做得面面俱到，一个意外，她弄混了两个孩子的身份牌，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她就会被退回学校，于是她隐瞒了这件事，暗暗祈祷孩子没弄错。”
    “不久后她再次见到其中一个孩子，他的父母带他来医院体检，她和同事交换工作，亲自为孩子体检，发现孩子不是他父母亲生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医生身份，她鬼迷心窍地篡改了体检报告。”
    “在那之后，为了能更好掩盖错误，她奋发努力，日夜奋斗，短短几年间就从实习医生升到体检科主任，每次那对夫妇带着孩子来体检她都亲自上手。”
    “人人都以为她和那对夫妻关系很好，那对夫妻也把她当做朋友，可事实上，做了这么多事的她只是为了掩盖她过去犯下的错误。”
    最后，她想到刚知道这件事时自己的震惊，扯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很可笑对吧？那对夫妻是不是很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蹭回白连瑛身边身边的白连岳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超小声道：“姐，那对夫妻是不是咱爸咱妈？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可那是事实。”
    父母的马虎更衬得孩子的优秀，白连瑛眼神复杂地看着虞熙，哪怕少年只是随意坐在沙发上，旁人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个少年在外面长大也能成长得相当出色，而家里那个从小就用无数资源栽培的弟弟却像永远也长不大一样。
    即使知道这样对比两个人很不适合，白连瑛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到底是不是基因的力量？
    “虞熙，是家里对不起你。”她认真道，“我知道我不能代表我们一家，但我向你保证，我会用最合适的方式补偿你。”
    白连岳激动地在旁举手：“我我我，还有我，我也会补偿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我把我的东西都分你一半。”
    不提一个小少年的承诺能有什么作用，单说一个少将亲口许下的承诺就可以为虞熙带来无数的利益，可虞熙只是轻轻摇头。
    他今天穿了一件连帽卫衣，衣服大体是黑的，帽子却是鲜艳的红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莹润光泽，浑身上下都仿佛有着一种通透明澈的感觉。
    “你们不用这样，不是你们的错误，你们为什么要抢着承担责任呢？”
    违法犯罪的是那个糊弄人的医生，马虎大的是他那对轻信旁人的亲生父母，他们只不过是同胞兄弟姐妹的关系，何至于做到那种地步？
    “就让犯错的人承担他的罪责就好了，我相信你们不会因为和那个医生关系好就放过她对吧？”
    他的拒绝其实也算是变相地承认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他们家丢失的孩子。
    白连瑛：“白家会用法律的手段让罪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而且不止这样，白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得罪白家的人都会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白连瑛没打算把那些手段说给两个单纯的弟弟听。
    从虞熙说话开始就渐渐陷入石化的虞卓诚终于找回自己的状态，难以置信地抓着虞熙的手，情绪上有些激动，脸上震惊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小熙，你……真的不是叔叔婶婶的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弟弟？”
    见虞熙肯定地颔首，他恍惚松开虞熙的手，梦幻似的无力靠在沙发上，嘴里呢喃：“原来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那绝望的姿态看上去特别吓人，虞熙都觉得要不是这里还有人在，他大概能马上跑出去寻死觅活。
    有被吓到的虞熙站起身，一把按住虞卓诚的肩膀：“卓诚哥，那你听我说。”
    “嗯，你说。”虞卓诚虽然应了一声，身体却相当地诚实，还是那副半死不拉活的模样。
    “现在你知道我和你没血缘了，那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不会来帮我？”
    虞卓诚一秒回道：“那肯定会啊！”
    “今天你遇到危险，我有没有去救你？”
    虽然这种事情放在嘴上有点挟恩图报的感觉，但虞熙真的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想告诉虞卓诚，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靠血缘关系来维系的。
    “有。”
    “那不就得了？卓诚哥不要想那么多，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任何缘由发生改变。”虞熙站直拍拍虞卓诚紧实的肩膀。
    他没提白连溪，能买凶杀人的堂弟不认才最好呢。
    “而且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很多朋友不是吗？今天上午你那几个同事都很关心你……”
    在虞熙的安慰下，虞卓诚想开了一些，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挺美好的，暂时不想过早离开。
    等到两人的谈话落幕，下一段谈话才开始。
    “小熙，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直呼大名不够亲切，白连瑛想了想，采用了虞卓诚对虞熙的称呼，不过她还问了一下虞熙的意见。
    虞熙动了动发麻的腿，重新坐下，闻言随意点点头，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他不是那么在意。
    “你的……养父母有跟你说过你的身世吗？”
    当白连瑛问出这个问题时，虞卓诚又紧张地瞅着虞熙。
    “在我成年那天的，父母委托的律师有告诉我关于我不是他们亲子的事情。”
    虞熙蔚蓝的眼眸转了一圈，开始回忆过去：“其实我小时候曾在首都星住过，直到我五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才带我搬回白虎星系，那里是爸爸的家乡。”
    记忆力超群的好处就是能记住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也一样。
    他记得五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尤其是妈妈，经常会对他避而不见，爸爸虽然也总会对着他露出烦恼的神情，但还是很温柔。
    但等搬到白虎星系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便又恢复到正常状态，他们以为他不懂，但其实他知道有什么悄悄发生了改变。
    从前不知道缘由，现在从白连瑛这里得知弄错的真正缘由后，虞熙才弄明白为什么，想必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只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随着旧人一起迈入土壤，虞熙注定得不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虞熙没有和任何人说他的想法，甚至用虚假的话语安抚自己，他们只是为了他好，他们只是不想和他分开，他们只是……
    或许他只是不愿意让心里养父母美好的形象蒙尘。
    这大概就是“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的意思。
    后面虞熙用一句话带过白连瑛的问题，不再深聊，白连瑛像是看出他的想法似的，顺其自然邀请他到白家看一看。
    虞熙以要照顾虞卓诚为借口拒绝了这个提议。
    白连瑛没有意外这个回答，她没有强求，转而温声和虞熙聊起去了其他事，屋内的气氛渐渐朝和谐温馨发展，先前的紧绷全然不见。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黄昏正当时，晚风渐起，夜幕即将至。
    白连瑛带着满心不舍的白连岳离去，屋内仅留下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