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天晴无风，在家待腻的覃如抢了谭姨的活计，拎着菜篮子去副食品店。
    自从几年前开始供应，带鱼备受四九城老百姓欢迎。
    过年讲究个“年年有余”，有钱没钱都要来条鱼，带鱼供应量大，不要票，分四等，有钱你买最粗最肥的中段，没钱买鱼头鱼尾，人人都不落下。
    红烧，糖醋，干煎，油炸，怎么做都受欢迎。
    副食品店开卖的时候那真叫一个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今年的带鱼已经开卖半个月，听街道办的小道消息说，因为各地运动，捕捞跟不上，再卖三天就没了。
    这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
    往年都卖到腊月二十八。
    谭姨急了，恨不能半夜起来排队。
    高俊和覃如肯定不能同意，犯不着，家里又不缺那一口。
    “明年红星直接去海边订购。”
    高俊如是说。
    覃如是不爱吃，觉得刺多肉少。
    相较而言，海兔、海参、虾皮、瑶柱、干鱿鱼更受她欢迎。
    这些海产品，高俊有转业威海的战友当土特产给寄过来，家里并不缺。
    之所以出来凑热闹，实际上是为了透透气。
    天天对着几个奶娃，不是喂奶就是换尿布，哪怕是天使，也烦啊。
    产后抑郁她算理解了，真的很难控制。
    无风，天空瓦蓝，没有一丝云彩。
    这是没被工业污染的四九城。
    该冷的还是冷，气温都零下十几度了。
    覃如溜溜达达的沿着大街往副食品店走，不时被一路小跑的大妈大娘赶超。
    “妹子，快啊，带鱼要卖完了！”
    她不急，有人看着她急。
    手臂一沉，人被拉着往前跑。
    扭脸一看，覃如眼里闪过意外，又快速恢复正常。
    “大姐，你是？”
    “秦淮茹，我肖舟啊，咱们在工业部的表彰大会上见过。”
    自称“肖舟”的是个三十六七的女工，圆脸，皮肤白皙，长相一般，如果不是下巴上有颗痦子，绝对是见过就忘的那种。
    不过，不管有没有痦子，覃如都忘不了她，这人真不是第一次见，不过不是在表彰大会上，而是在老莫。
    没错，她就是高俊口中的女干部“赵大姐”，贾张氏曾经的好友家庭妇女“赵大妈”。
    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穿着纺织厂工服的女工“肖舟”。
    覃如一把反抓住“肖舟”，热情的道：“肖姐，原来是你，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我还真有事找你。”
    肖舟一愣，随即热情道：“有事你说。”
    “嗐，缺布呀。听说纺织厂有不少瑕疵品处理， 我正愁没有认识的呢。”
    覃如胆子大，你不是想利用我嘛，好，给你机会，不过你也要付出代价。
    四个宝，未来九年，需要的布料数量可观，不攒不行，有机会薅羊毛，必须不能错过。
    肖舟听了这话，放松了警惕，握紧覃如的手，笑容真了几分：“这好办。等买完带鱼，你跟我去。”
    她看看周围，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有个老仓库积了不少布料，有的被耗子咬了，有的被虫蛀了，量小没法卖，自家穿还是可以的。”
    “那我先谢谢肖姐了。”
    覃如笑道，一脸要占便宜的跃跃欲试。
    肖舟意味深长的说：“不谢，咱们都是铁娘子，就该互助互利。”
    覃如点点头。
    说话间，副食品店到了，她看了看周围，没看见熟人。
    烟袋胡同的副食品店和南锣鼓巷的不是一个，来的少，不认识什么人，就连售货员都不熟。
    带鱼已经卖光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冰块撒的到处都是，带着海腥味的污水横流。
    “明天赶早！”
    售货员吆喝着赶人。
    前面好不容易排到的大爷大妈骂骂咧咧的散了。
    覃如松开肖舟的手，刚要走近，和售货员说两句，胳膊就被死死抓住。
    “走，咱们去买布，晚了都被挑光了。”
    肖舟亲热的半搂着覃如，仿佛好姐妹。
    覃如试着挣了挣，没挣开，看来对方不允许她脱身了。
    “行，只要物美价廉，一定多买些。”
    她笑着拍了拍口袋，表示带足了钱。
    “走。”
    肖舟拉着覃如出了副食品店，顺着大街往前走了三百多米，往右一转，走出两百米，又往左转，三转两转的，进了条破破烂烂的胡同。
    胡同里可没大街上干净，除了枯萎干死的野草，还有不少垃圾，狗屎什么的，甚至能看到人类小便的痕迹，骚臭味迎风飘出老远。
    走了一半，覃如就不想往里走了。
    这条胡同是后巷，两边都没开门，寂静幽深，看着就不太安全。
    她要不犹豫，对方肯定怀疑她。
    果然，看到她的迟疑，肖舟拉住不放，嘴里拿话激她：“还铁娘子呢，这就怕了？别让我看不起。走到底就是仓库，没多远了。”
    覃如半信半疑道：“真有布？”
    “真有！不少呢，民国的绸缎都有。”
    肖舟努力劝说。
    覃如盯着她的眼睛：“你确定？”
    “嗐，至于骗你嘛，我是纺织厂老员工，公私合营前就在里面干了，不良品库存门儿清，哦，现在叫瑕疵品了。”
    覃如见此，点点头，两人继续往里走。
    没走到底，而是在距离巷尾十几米的地方左转，那里有个生锈的大铁门。
    肖舟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去一看，是个大院子，就是多年没有拾掇，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大冬天的，杂草早就枯萎，兴许有野猫野狗落脚，被弄的一片狼藉。
    穿过院子，是一排后罩房，只留了一道门，窗户全都用木板给钉死了。
    开门进去一看，后罩房是全部打通的，足有两三百平，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不少布料，有的快堆到房顶。
    乱糟糟的，到处是厚厚的灰尘，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真有布料。”
    覃如暗喜，刚要弯腰检查都是什么布料，就被递过来一杯水。
    “走了老远，喝点水歇歇再看。”
    肖舟殷勤道。
    覃如看着她的眼睛，愣了三秒，这才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头晕……”
    片刻后，覃如捂着头呻吟一声。
    肖舟满脸笑意的扶着人将人平放在布料上。
    等覃如紧闭双眼，彻底失去意识，她低声道：“就这？”
    “大名鼎鼎的秦淮茹太让人失望了，不知道老奸巨猾的高家小子是怎么看上你的，配不上啊。”
    说完，哼着歌锁上门，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