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保卫科办公室，高俊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眉头皱了起来。
    拿出烟，刚想点着，想到家里的四个宝，连忙收起。
    不止如此，他还嗅了嗅衣服手指，发现没有烟味，这才放下心。
    秦国梁的事他打听的七七八八。
    果然不出所料，来京目的并不单纯。
    除了探望覃如，还想托关系安排老丈人。
    老丈人躲开了京城的暴风骤雨，却没躲开借调单位有心人士的谋算，人已经去扫厕所了。
    这还没完，连累的秦国梁两口子下了车间。
    好在当初秦国梁老丈人谋划借调是因为借调单位有人有关系，还没糟糕到被发配农场。
    救，是可以救的。
    只不过，要付出什么代价，能得到什么，划不划算呢？
    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高俊陷入沉思。
    作为利益至上的政治动物，时时刻刻计算得失已经成为本能。
    秦国梁他肯定关心的，秦国梁的老丈人就未必了。
    那人除了有留苏背景，表面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想了好一会，他下了决心，拨通电话。
    “大东，我高俊。”
    “你们县机械厂是不是缺技术员？我给你送两位过来如何？”
    “嗯，在尔滨待不住了，有一位正扫厕所。”
    “哈哈，能护住就行，你一个厂长，厂里还不是你说了算……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留学背景……不不不，不是英美，是苏联。”
    “好好好，哪天来京城出差，一定好好招待。”
    “哈哈哈，对，顺便看看我家四个娃……哈哈哈，的确挺得意，娇妻幼子在怀，你说呢？哈哈哈。”
    “我媳妇当然好了，天仙不换，哈哈哈哈哈……你懂个p！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挂掉电话，高俊还意犹未尽，没显摆够呢。
    又坐了一会，仔细想了想，没有疏漏，这才起身出门。
    他没急着回家，而是来到厂长办公室。
    新任厂长秘书徐良看到高俊，忙站起身，热情又不失恭敬的迎接：“高科长，您来了？厂长正想找你来呢。”
    高俊笑道：“那好，我进去，徐秘书你忙。”
    徐良忙请人进去。
    “厂长，高科长来了！”
    杨厂长正戴着眼镜处理文件，听到提醒，丢下纸笔，伸了个懒腰，冲高俊招招手：“快进来，你小子总算想起我了。”
    又对徐良说，“给高科长倒杯好茶。”
    徐良忙拿出龙井给沏上，又把杨厂长的茶杯添满，这才出去关紧门。
    看着人离开，高俊冲门外扬扬眉毛：“人怎么样，好用吗？”
    杨厂长拿手虚虚点了点他：“能让你两口子都看上眼，能是庸才？”
    “话不能这样说，您是厂长，我们差的远呢，您说好才是真的好。”
    “你这小子！目前还行吧。”
    杨厂长失笑。
    徐良，曾经覃如车间的学徒工，半年前调到行政，一个月前又被杨厂长调职为厂长秘书。
    不用问，就知道走的谁的路子。
    “这么久没来厂里，你倒是放心。”
    杨厂长疲倦的按着太阳穴说。
    “有您老坐镇，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俊高帽不停送，马屁哒哒响。
    “呵！”
    杨厂长自嘲一笑，要是本事足够大，就不会扫厕所扫了几个月。
    要不是高俊这小子空降保卫科，他还不知道扫多久呢。
    “那一派的人不是按要求进驻厂里了吗？只要老老实实配合生产，咱们也不必非要将人一棍子打死。”
    高俊道，“既然大势不可逆，打不过只能加入。”
    “我瞧着这势头，不是三五年的事儿，说不定要搞十年八年。”
    杨厂长手一哆嗦，烟灰簌簌落下：“艹蛋啊！”
    高俊点点头：“就是这么操蛋。”
    “我就说你怎么服软了，还休产假！”
    杨厂长挖苦道，“男人休产假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嘿，什么事儿都有头一回嘛，没什么奇怪。”
    “你呀你。”
    杨厂长拿手虚虚一点高俊，“娶了覃如，你也算没吃亏。”
    “那是，我媳妇这么厉害，全国没几个，一胎四宝，不带吹的！”
    高俊得意洋洋的说。
    “当谁没有儿子，哼。”
    杨厂长发自内心的嫉妒，但是嘴上不服软。
    “你家杨为民怎么又和于海棠好上了？这也太没脑子了吧？”
    高俊喝了口茶，夸道，“这龙井可以啊，今年的新茶。”
    “别提那兔崽子，脑子坏掉了。我刚去扫厕所，人家就利索的甩了他，什么人还看不出？好嘛，我复职，人家又和好了，正嚷嚷着结婚呢。”
    “一个坑里掉两次，这眼光……啧啧！”
    高俊摇头。
    “你别光看笑话，帮着调教调教。”
    杨厂长瞪眼。
    “你当爹的都没招，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
    高俊翻白眼，他闲的蛋疼去管？有空还不如给家里的四个宝洗洗尿布，伺候媳妇坐好月子。
    “唉！”
    杨厂长不止一次想把儿子杨为民换成高俊，人家高俊什么脑子什么能力，他家杨为民十个都不及。
    “别唉声叹气了，合并新华的事上头定下章程了吗？怎么说？”
    高俊很关心这个。
    “没，有人说合并是走资本主义路线，谁赞成谁就是走资派，又干起来了，唉！”
    杨厂长愁眉不展，“发展才有进步，才能赶英超美啊，现在这……我看不懂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不过是资源重新分配罢了，翻翻明史，看看讨饭皇帝老朱怎么做的。”
    “唉！”
    杨厂长不住唉声叹气。
    “行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别唉声叹气了，咱们只要把红星办好，就没辜负组织和国家，对得起党和人民。”
    高俊站起身，还是安慰了小老头一句。
    作孽，官复原职才一年多，小老头肉眼可见的衰老。
    他庆幸自己没有顶在一线。
    “对了，形势越来越不好，不如咱们在京郊建个农场，把保不住的自己人下放过去，免得去其他地方遭罪，照顾不了？”
    高俊灵机一动，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场长就让李家成干。”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合适，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这个主意好。”
    杨厂长精神一振，“如果十年八年，谁的结局都不好说，办农场就多条后路。”
    “我也这么认为。”
    高俊连连点头。
    他虽然自信但不自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跌跟头了，还能带着媳妇孩子去红星农场过几天田园生活。
    “明天我就在例会上提，相信没人反对。”
    杨厂长肉眼可见的包袱轻了。
    “嗯，反对的都是蠢货，咱们厂领导里不会有。”
    高俊肯定的说。
    万人大厂，能混上领导的，谁还能没几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