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捶胸顿足：“五天前，聊城突然就封了，说是城里有了疫症，城外的东西可以送进去，但人不能进去，由城里的人专门在城门口取。城里的东西和人都不能出来。”
    青年人抹着眼泪懊悔地说：“这几天送往城里的菜，价格比往日高了两成，家里窑藏的菜蔬很多，我就送了几回菜，谁知孩子从前天夜里突然发了热，然后开始出疹子。”
    “城门口有告示，城外若有发热的病人，就让送到城里去。孩子还那么小，我们不舍得把他独自送进城，但村里人知道我们家小石头发烧了，也不让我们再待在村子里。”
    苍舒忍不住问道：“那你们现在能去哪儿？”
    青年人嗫喏道：“我大哥在离此三十里的镇子上讨生活，我们想去投奔他，到时再给小石头找个大夫，或许能救下他。”
    王欣眉眼淡了下来，道：“既然知道是疫病，那就是要传染的，你们带孩子去找你大哥，就不怕把他们一家也传染上？而且你这一路上，与你们接触过的人都有可能被传染，他们再与人接触，疫情就传开了，你想过这个后果吗？”
    青年吓了一跳，愣怔地呢喃道：“不，不会吧？我，我只想找大夫给小石头看病，没，没想那么多……”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一旁的老妇人一呆，问道：“我家小石头真得了天花？去找他大伯真能把病再传染给他们？”
    王欣很肯定地点头。
    老妇人一下愣怔住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旁边年轻妇人已悲从中来，大哭出声。
    “我苦命的小石头呀……”
    青年人被年轻妇人的哭声唤醒了神志，忽然往王欣面前一跪，恳求道：“还请王小神医救救我儿子！”
    王欣看在他刚才好心提醒她们的份上，倒是愿意伸出援手。
    但，她是要到聊城去的，并不能为了小石头一个人耽搁在这里。
    几人听王欣说，她就是冲着聊城的天花疫病来的，如果可以，将小石头交给她，她会安排人照顾时，几人又沉默了。
    看着经过王欣擦洗后呼吸都平稳了几分的小石头，最后，石头娘一咬牙，决定带小石头，跟着她们一起进城。
    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总不能在明知道孩子得天花的情况下，还去他大伯家祸害他们一家吧。
    在困难时想去投奔，本就是关系不错，知道有很大可能会被收留才去的。
    但明知道这一去会带去灾祸，还执意要去，那就不地道了。
    先前，他们只是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很快，小石头被他娘抱到了王欣马车上。
    王欣一行继续赶路，一刻钟后，马车到了聊城城门口。
    聊城的大门已经关了，只开了左面一扇小门进出。
    门口有两个带着刀的衙役守着。
    但在小门另一头，拦着防止里面的人跑出去的衙役却不少。
    看到缓缓而来的马车，衙差戒备地握紧了刀把。
    苍玫上前交涉：“差大哥，我家主人是长寿村王小神医，途经此地，听说聊城爆发了疫病，特来尽一份绵薄之力。”说着递上一张名帖。
    这名贴还是凤凌让人给她定做的，说这样出门遇到事方便些。
    烫金边的淡蓝色素花底笺上，墨黑色簪花小楷遒劲有力。
    无一不显示出精致和用心。
    差役很诧异地扫了她们一眼，着重看了看王欣的那张娃娃脸。
    聊城现在很缺大夫，尤其缺医术高明的大夫。
    应该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冒名来聊城送死
    名帖很快被送到了聊城知州李进贤桌案上。
    王欣现在身份特殊，是未来准定王妃。
    李知州不敢怠慢，亲自来到城门口。
    李知州是一个胖胖的小老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眼神中透着精明。
    一见到王欣便强撑着笑拱手见礼：“下官见过王小神医，王小神医这时候来聊城，足见高风亮节，下官代聊城百姓先谢过王小神医高义。”
    王欣微微一笑，“李大人过奖！我只是碰巧路过，机缘凑巧罢了。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疫情紧急，王欣不欲多说，直接截断李知州还未出口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大人，疫情刻不容缓，我们还是先进城，路上边走边聊，行吗？”
    李大人本想劝劝王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劝她三思而后行。
    毕竟，天花不是儿戏，是能要人命的！
    听说定王对这个未来的定王妃极为看重，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事，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一旦进城，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徇私放她们再出来。
    王欣看出他的犹豫，略一沉思，便猜到了他的顾忌。
    再不迟疑，抬步当先往城里走去，边走边偏头对李知州道：“我这儿有几个治天花的方子，还请大人让城里的大夫参详参详，尽快对症施治才好。”
    李知州心中一惊，疫病虽爆发几天了，但聊城的大夫麻疹、水痘、猩红热、天花的吵了几天，一个时辰前才刚刚确诊为天花，城门口告示还没贴出去，这王小神医也没有进城，是怎么肯定疫病就是天花的？
    见人已进了城，只得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快走几步跟上。
    一路走，王欣已从李知州口中探知了现在聊城的情况。
    聊城现在已经发病隔离的，有一万二千多人，他在城南征用了十几个大宅子，专门用作收留发病的人，后来发病安置不下的，就暂时住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里。
    但城中还有一些大户人家，家里有人发病，尤其是女眷，不愿意与别人共处一室，就单独隔离在屋中，请城中大夫上门医治。
    但聊城大夫满打满算也才十八位，十七位被李知州征调到了隔离区，只留下一位医术一般的大夫在外面支应，但也根本忙不过来。
    王欣心下叹息，疫病面前，还要讲究礼仪规矩，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病毒可不认你是千金小姐，还是贫苦百姓，只要见了人，往上扑就是了，至于会不会染上，全凭各人的抵抗力。
    但，这就是当下的社会风气。
    也是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说话间，一行人七拐八弯，穿过四个路口，来到一片被栅栏围起来的院子前。
    到了跟前，王欣才知道李知州所说的，征调了十几个大宅子是什么样。
    确切地说，李知州是征调了一整条街的院子。
    这边原本住的都是富商，所以每一座宅院都修得很大，每个院子能住不少人。
    而且整条街的外围，都被李知州借调来的兵丁团团围住。
    在当下社会，也算措施得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