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门口，她立于保安亭旁，远远望着16层那间墨黑的窗户，第一次生出‘私闯民宅’的想法。
    “大爷，我是a幢16a住户，我很久没回来，可以借钥匙给我开下门吗？”她猫着腰，透过矮矮的窗户跟大爷沟通。
    “我看看，16a户主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码多少？你的身份证拿来看看。”大爷仔仔细细盘询，认认真真打量，在看到她刚刚开来的车时，方稍稍放松些警惕。
    “户主山鸥，身份证号***************”报完信息之后，她犹犹豫豫，将自己身份证递了过去。
    大爷不大熟练地敲击键盘，僵硬一番操作后，毕恭毕敬将身份证还于莫悉，又客客气气将备用钥匙交给她：“可以了，进去吧！”
    她不记得，自己住的时候有没有登记过身份证——
    走进电梯，她心神逐渐忐忑，按下16楼，心脏随着电梯上升下坠着。
    ‘16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她笨手笨脚走了出去。
    停住在16a门口，她拿着钥匙的手几不可觉地微微轻颤着。
    她抖抖索索对准锁孔，顺时针拧动，门‘吱呀’打开，手上覆了厚厚一层灰尘。
    这是寻找山鸥一年多以来，唯一听到有回应的一次，可她的心却再次悬了起来。
    她熟练地摸开灯，熟悉的一幕尽数涌现眼底，一切，都如她当初离开时一样。
    只是，不知何时地板上被铺上了厚厚的灰尘，她做贼心虚，一步一脚印。
    她很苦恼，等下该怎么消除自己来过的痕迹。
    房间很小，她看上去，几步便能逛完的格局。
    拉开自己曾住得最久的客房门，房间整整齐齐，床和柜子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打开衣柜，自己的衣服原封不动地挂着；还有自己学厨的书，赫然歪歪扭扭躺在衣柜隔层；小抽屉里，是自己借山鸥钱买的首饰；还有两本笔记本，是杨美美送的和自己手写的。
    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些东西？
    莫悉忍不住拿了出来，又重新翻看一遍。
    她的心咯噔一下。
    以前，是自己没看清楚。
    原来她打乒乓球一直都很厉害，曾参加过省队比赛……
    莫悉眼睛酸酸的。
    可那天她为什么不继续装了呢？
    莫悉将杨美美的手写笔记本和自己誊抄的笔记本装进随身携带的包里。
    厨房里，一片狼藉。
    眼前流动着山鸥做饭的背影，自己则倚在厨房门口，认真看着她。
    莫悉揉了揉双眼。
    油盐酱醋经历过发霉，现在发着干，黑黑的瓶口，布满了蜘蛛网。
    冰箱还在嗡嗡作响，自己爱喝的咖啡一瓶瓶整齐排列着，里面的食材已经完全腐烂。
    是离开得很突然吗？
    可自己住过的房间，怎么又保护地那么好？
    莫悉满腹疑问。
    沙发上，餐桌上，茶几上和柜子上，到处是厚厚的灰尘，莫悉捂着鼻子，有些无从适应。
    走进洗浴室，一对情侣牙刷昭然并肩立于情侣杯中。
    还有山鸥曾最喜欢用的一支眉笔，连盖子都没盖好，随意摆放在台上。
    一同出现眼前的，还有镜子里她每早刷牙时，山鸥从身后的怀抱，每次画眉时，山鸥都缠着要自己给她画……
    牙齿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莫悉伸出手，轻柔地盖上眉笔盖子，小心翼翼放进收纳盒。
    转了方向，莫悉松松垮垮往山鸥卧室走去。
    被子平铺于床上，表面无可避免地覆了一层白灰。
    莫悉记得，被子是她刚住进来时，自己选的，枕头也是。
    窗台的办公桌前，错落摆放着许许多多书籍，还有一台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是一盆根系松落枯萎的绿植，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品种。
    鬼使神差，莫悉打开了通电的笔记本。
    这样看人家隐私不好吧？她还有一些道德。
    犹豫片刻后，受好奇心的驱动，她排除内心万难，沉重地打开了笔记本。
    这本家用笔记本，山鸥没有设密码的习惯。
    只不过，桌面除工作以外的文件，还有两个文件夹，一份要密码另一份不要。
    她先选择了名为‘新建文件夹’的文件，双击后，里面的文档名，突兀地刺着痛她的双眼。
    ‘遗书？！’
    莫悉憋着呼吸，血液停滞，耳朵嗡鸣作响。
    她克制着不往那方面想。身体却出卖了她。
    她拎起颤颤巍巍的指尖，在命名为‘遗书’的文档上，轻点两下，文件打开：
    赫然出现的立遗嘱人是山鸥——
    她的心脏当即跌入深渊，寒栗感窜涌心尖血脉，直捅天灵盖，她差点晕了过去。
    她趴在桌前，努力调整呼吸，将视线挤得清亮了些。
    凑近电脑屏幕，她抬起重重的手臂，试图触碰‘山鸥’二字，指尖还没接触到屏幕，她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她心惊胆寒一字字浏览着。
    ‘遗书
    立遗嘱人：山鸥
    性别：女
    年龄：28
    现住址：**************
    身份证号码：***************
    我在重病中立此遗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做如下处理：
    （一）我自愿将以下财产留给莫悉（坐落在……房产……)
    我遗留给莫悉的财产，归莫悉个人所有。
    （二）我自愿将以下财产留给杨美美（所有公司及公司股份，厂房，储蓄，名下车辆及其他财产。）
    我遗留给杨美美的财产，归杨美美个人所有。’
    这份遗书还未写完。
    原来，保安会放她进来，是因为这个。
    创建时间，居然是她前年写下的……
    莫悉形色仓惶，她拿出手机迅速倒滑日历，倒滑到那天她们的时间线。
    莫悉拼命回想，原来那一天，是她跟朱允喝酒的那天……
    她写遗嘱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凌晨2点，她就坐在这里，冷冰冰等着自己，等着那个不接她电话、对她发脾气，冷眼旁观她委屈的自己。
    她又是什么心情啊？
    莫悉用力捶打着逐渐自我撕扯的心脏，那种遗憾、后悔、自责、无助，苦闷等思绪紧紧缠绕着她的胃，及五脏六腑，胃液迅速翻滚颠倒回流，她捂着心口冲进洗手间，将胃里的酸水和涕泗一同呕了出来。
    想起杨美美第二天在医院说的话，她早早回来，就是打算跟自己烛光晚餐呀！
    可自己……
    自己却……
    那，所以，大家都联系不上她，她……是……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