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骤然听到她奶李万氏的尖叫，吓的一筷子肉都掉桌子上了。
    旁边一直趴着睡觉的大花狸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叼起肉，“蹭”的一下跳下炕，轻盈的跑到屋外去了。
    李万氏看的火冒三丈，几步走到李平前面，尖尖的手指一戳李平白生生的脑门，“好啊你，好好的肉给猫吃都不给你爷奶吃！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说！是谁教给你的！”
    李平脑门上被戳出来一个红印子，吓的她直往赵素芳身后躲。
    李晋听他娘嗷嗷两嗓子，急忙要解释，还没张口，就见他娘吼完五闺女，就直奔赵素芳去了。
    李万氏劈手从赵素芳的手里夺过给小妹盛麦乳精的碗。
    小妹喝的慢，碗里还剩大半碗，李家宝早就和他娘说好了，小妹喝剩下的都给他喝。
    李万氏双眼冒火，盯着麦乳精看了几眼，又端起碗来尝了一口，更加愤怒了。
    “居然有钱喝麦乳精！有麦乳精不知道孝顺老人吗？！”说完，李万氏一仰脖就给喝干了。
    李家宝一看原本马上要到嘴的香甜麦乳精一下子都被他奶喝光了，顿时傻眼了。
    “奶，奶，你咋把麦乳精都给喝光了？”
    李家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盼了好久的麦乳精啊！又香又甜的麦乳精，都被他奶给喝了！
    “怎么着，我喝不得？你们背着我和你爷，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还有良心吗？啊？！”
    李万氏简直出离愤怒了。
    小孙子李家宝可是个孝顺孩子，小嘴比抹了蜂蜜都甜，哪回见到自己不是奶奶长奶奶短的。
    大儿子李晋就更不用提了，一直很孝顺，有点啥好吃的都得先供给她和老头子吃，老头子不爱吃好东西，最后都是到她嘴里。
    今天自己是有事儿找大儿子，恰好碰见他们吃小炒肉，喝麦乳精。
    这是让自己看见的，看不见的又有多少？
    这是背着自己和老头子吃了多少好吃的好喝的啊！
    简直是大逆不道！
    哼！
    儿子是孝顺儿子，孙子也是有良心的，他们怎么可能背着自己和老头子吃独食？
    肯定是这个没材料的儿媳妇教唆的。
    对！
    这个大儿媳就不是个好人，整天看上去窝窝囊囊，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其实内里坏心眼子比蜂窝都密！
    李晋看他娘又愤怒又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连忙从炕上出溜下来，扶着他娘坐炕上。
    李万氏顺势坐在炕上，眼睛狠狠地剜赵素芳一眼，那眼神有如实质，真恨不得化成刀子，割赵素芳一块肉下来。
    李万氏嘴里叱骂，“个坏心眼子的娼妇，良心让狗给吃了，教唆我儿子孙子不孝顺，看我饶得了你！”
    赵素芳怀里抱着吓得大哭的小女儿，一手搂着五女儿，从婆婆进屋发作就一句话没说。
    她从十五岁嫁进李家，被婆婆骂了二十多年，虽说早就被骂习惯了，可这时听婆婆骂的难听，还是当着自己儿女面，脸上有点过不去，扭身抱着小女儿，拉着五女儿就去了西屋。
    “好啊，还敢给我甩脸子了！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李万氏看赵素芳居然不但不给自己赔不是，还敢出去，冲着李晋大声抱怨。
    李晋赶忙给他娘顺气，陪着笑脸，“娘，娘，我的好娘嘞，这媳妇不是您给儿子娶的吗？怎么还赖儿子呢？”
    李万氏不理大儿子的插科打诨，“我给你娶了媳妇，就是让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是不是昏了头，居然让这娼妇挑唆的不认爹娘了！小六子，你背着爹娘好吃好喝，就不怕天打雷劈！”
    说着，还用中指不停地点着大儿子的额头。
    不像刚才是用尖尖的手指甲戳李平的脑门，李万氏用柔软的手指肚轻轻的点儿子的额头。
    李晋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转业后先是当酒厂厂长，现在好歹也是大队长，一村之主，走到哪儿不被人尊重，现在被自己娘冲着小辈儿这么下面子，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只是自己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把好吃的孝敬给爹娘，心里有愧，一时间脸色又红又紫，神色变幻，好看极了。
    李向东冷冷的看着他奶奶撒泼，心里却是恨不得把她踹出屋去。
    这糟老婆子只顾自己和小儿子李宋，惯会吸大儿子二儿子和闺女们的血，就好像除了小儿子，其他儿女都不是她亲生骨肉一样。
    上辈子四姐被她给卖了，这辈子四姐又险些被卖，还让他背上了一百元的欠账，对于李向东来说，两人之间可怜的那点儿祖孙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娘，这不是我买的肉，是向东他们几个孩子，捡破烂卖了点钱买的肉。孩子们好久没吃肉了，馋的不行了。”
    李晋耐着心，低声和李万氏解释。
    李晋还是把李向东说的话听进去了，没直接和他娘说卖中药的事儿，也许他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开个头，他娘必然会把四十块钱也捯出来，后边还会持续的和他要卖地黄的钱。
    惹不起啊，惹不起！
    “捡破烂？”李万氏斜睨着大儿子，“破家值万贯，哪有这么多破烂让他们捡？”
    李万氏认定儿子背着自己藏了不少私房钱，捡破烂不过就是个托辞，今天她必是要把规矩立下，就算儿子们和她分家另过了，有好吃的好喝的也要先供给她，由她分配！
    李晋一时语塞，不停给二儿子使眼色，儿子诶，你现在小嘴不是挺能说的么，赶快给你爹把谎圆上啊！
    “奶，您说的还真对，咱们村上都这么穷，哪有破烂可以捡呢？”
    李向东幽幽开口，李晋给他使眼色使的，眼角都要抽筋了，心说，这小子怎么又变笨了，根本看不懂眼色，怎么还向着他奶说话呢！
    就听李向东接着开口，“可是我们正长身体啊，整天吃粗高粱面和麸子做的大饼子就咸菜疙瘩，您也别怪我们嘴馋，前几天家宝看见您给我老叔十块钱，我老叔在国营饭店买的大肉包子和肥肥的猪蹄子，吃的满嘴流油啊！回来家宝馋的半夜梦游啃小平脚丫子。”
    “我娘心疼的直流眼泪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呢，就像您，我老叔都这么大了，也是国家干部吃皇粮的人，您不是还心疼的时不时的补贴我老叔呢！不过我娘心疼孩子也没办法，她手里没有一分钱，我爹也是，不能像您一样出手大方的贴补我们。”
    “我爹娘常教育我们，有好吃的都紧着给爷奶吃，手里有钱了也得先孝顺爷奶，想来老叔也是这样的。我爹每个月都得把我四姐赚的工资交给奶你，这是孝敬老人的月钱，我们不敢说啥。我们嘴馋就得靠自己解决，这不前几天，我领着家宝小平，围着县城，大太阳底下跑细了腿，才拾破烂卖了点钱。”
    “我们买了肉本来也要给爷奶送去，只是想了又想，老叔吃的大肉包子和肥肥的猪蹄子肯定给爷奶都带了，我们这点肉星子爷奶肯定看不上，家宝小平又馋成那样，我们就厚着脸皮自己吃了。”
    李向东小嘴叭叭叭的，一口气说完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李万氏来不及打断，气的脸色紫的像茄子，从炕上蹦起来，站在地上指着李向东，嘴里说不出一句整话，“你，你，你……”
    李向东的声音不小，屋子开着门也不隔音，赵素芳虽然知道买肉的钱不是拾破烂换来的，可也是闺女儿子起早贪晚捡金蝉衣，挖野地黄换来的，并不是就不辛苦了。
    再想想这么多年，几个孩子跟着自己和丈夫吃糠咽菜，嘞着裤腰带孝顺公婆，不由得悲从心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赵素芳压抑的哭声传过来，听着李向东平静述说，李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己带着老婆孩子省吃俭用供养父母，他娘竟然十块钱十块钱的给小弟下馆子改善生活，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失望，有嫉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逆反心理。
    李晋也不急着哄他娘了，脸色有点淡淡的。
    李万氏多精的人啊，一看儿子脸色就知不好，要是拿捏不住儿子，这一家子谁还能听自己的！
    李万氏急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嗷嗷的哭起来，“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我老婆子六十多了，土埋脖子了让自己孙子这么骂啊！生儿子有什么用啊，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冬天怕他冷，夏天怕他晒，我是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好不容易养大了，倾家荡产给他娶媳妇，没想到啊，老天爷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老天爷啊，老婆子不容易啊，求您降道天雷劈了这帮不孝顺的人吧！”
    李向东轻哼一声，给他奶一个评价，坐地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