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什么？”
    窗外阴沉的天气一如危险阴沉的脸。
    他弥散的瞳孔茫然地看着翻滚的灰雾，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危机发了什么东西？证据？！”
    他回头狐疑而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均。
    对方翘着二郎腿坐在黑色皮沙发上，正在吃一袋橘子蜜饯，悠闲地喝他的第三杯茶。
    危险的诡异秘书要急疯了。
    语速一快，嘲哳的腔调就越发怪诡，声音大得连宋均都能听见：“危机总发的那份资料，不仅有诡音的罪证，还牵扯到诡度、诡异旅行和惊悚地图啊！
    现在全乱了，所有诡异都知道我们发不出诡能币了。
    我们之前发布的工资延后发放说明他们不认，闹得一塌糊涂，说要您自掏腰包给发钱！
    现在消息已经扩散到诡音上了，舆论很严重……”
    危险长长的鼻尖抖动着。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吼道：“那你特么的……你特么的去处理啊！！
    信息技术部的呢？！审核部的呢？！让他们修改系统程序！新发上来的东西一条一条看啊！”
    宋均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朝危险的方向挪过去，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危总！没诡异了！没诡异了啊！”诡异秘书急得朝上司喊叫，“全部罢工了！现在没诡管这个！”
    “必须控制舆论！！”危险吼回去，“我不管有没有诡异干活，你们必须给我想到办法！”
    “踏马的没有办法啊！”那头更大声地吼了回来，声音大到宋均都听得异常清楚。
    危险愣住了：“什么东西？”
    “我去你玛的肉畜玩意儿！！”诡异秘书大声骂道，“我跟着你干我容易吗我，天天鼻子眼睛挑三拣四的！！
    老子的窝囊费也还没发，你叫老子一天干八个小时的活，凭什么？！我祝你早日烂成骸骨，变成暗夜的养料！滚！”
    电话被掐断了。
    危机暴躁地将手机摔砸在桌子上，朝宋均发飙：“你踏马的搞我们是吧？！证据是怎么来的？！”
    宋均放下茶杯，一派安然：“危总，稍安勿躁。什么证据啊？”
    危险悬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眼神可怖地瞪了宋均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宋均担心他又把办公室给砸了，连忙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心平气和：“怎么了危总？”
    危险冷笑一声，咬牙切齿：“我倒不知道宋总有这么大能耐。”
    宋均心头一跳。
    “宋总把那份证据发给危机，是几个意思？！”
    宋均松了口气。
    他时刻注意着危险写满恨意的脸庞，赶在这阴魂发飙之前说出了下一句：“这就奇怪了，我可没有危机的好友。我怎么发给他？”
    危险恨得牙关紧咬，腮帮子鼓出突兀的一大块儿。
    “危总，我可所言不虚。”宋均解锁了手机扔过去，“再说了，就算有诡异把证据发给危机，以危机的实力，他还能是被逼无奈发出去的不成？”
    危险抖着手指翻聊天记录，确实也没翻出什么来。
    他把宋均的手机摔向地毯泄愤，然而宋均只是浑不在意地将其捡起。
    “危总，听我一句劝。”宋均平静地接住危险愤怒的视线，“现在并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
    那份证据牵扯到四家公司，危机又出了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危急存亡之秋，最要紧的是控制舆论，维持住公司的正常运行，而不是一味责备我这样的无辜诡异。”
    这番话成功引爆了危险。
    “我去尼玛的宋均！！”
    一声巨响，他狠狠踹上玄木茶几：“如果不是你做空冥民银行，哪里会有这么多破事？！”
    “老子的公司没救了！两个公司都没救了！现在连个干活的诡异都没有，完了！！彻底完了！！”
    那一脚，宋均看着都疼。
    他耸耸肩膀：“伪长生的公司总有诡干活吧？让他借调一些诡异过来，不就行了？”
    “你他妈说得轻松！”危险怒骂，指着宋均，快要被气得灰飞烟灭了：“你——”
    砰！
    办公室的门狠狠震了一下，惊得危险直接把没说的话吞了回去。
    宋均打开门，站在外面的不是别的诡异，正是他们提到的伪长生。
    伪长生今天没有捏脸，一张脸皮老态龙钟地挂着，浑身散发着疲惫腐朽的味道。
    他眼神不善，嘴角僵硬地向上勾了勾。
    “危总，事情你知道了。”伪长生冲危险点点头，那张脸皮便如同软抹布般抖了三抖。
    这语气嘶哑、凝重而绝望，陡然浇灭了危险身上那股怒火。
    危险肩膀一松，只觉得刚刚的火气将他整个人都烧干了。
    “说吧。”他无力地说，走回办公桌后，瘫倒在座椅上。
    “诡异旅行，”伪长生嘴角抽了抽，站在原地没有动，“由于蓝星目前吞噬进度不够，这两个月来只有投入，没有利润。”
    宋均已经坐回沙发上吃蜜饯了。
    “原本还能维持，今天危机这个事情一出，算是彻底完了。”伪长生喑哑地说，“我的员工也在罢工讨要薪水，公司没钱的事情谁都知道了。
    甚至影响到了其他几个星球分部……”
    伪长生的脸皮哆嗦着，宋均听出了他的绝望。
    他扭头看向宋均，混浊的眼中是尖锐的杀意，低沉的音调也倏地抬高，歇斯底里地叫起来：“都是你！！都是你！！
    都怪异无双那个蠢货！！
    把四万亿还给我们！！我们总会杀了你！！”
    他猛地扑在玄木茶几上，张开嘴巴，露出满盘利齿，向宋均嘶吼着。
    惊惧场席卷而来，宋均捂住开始突突疼痛的脑仁，稳了稳心神。
    他看看无力瘫倒的危险，又看看虽然气得癫狂但却连攻击的力量都没有的伪长生，叹了口气。
    “看危总的反应，今天的小打小闹是多了点，”宋均摇了摇头，“但您二位可都是超高层，领头的诡物，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打击成这样？”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你们员工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你们居然都没有教会他们知足常乐？
    工资只晚发了一天，这就喊上了？
    打工诡异你不压一压，他们能给你创造利润？”
    危险瘫在办公椅上脸色灰败，伪长生咬牙切齿，愤恨地盯住宋均。
    宋均笑了笑，端起已经冷掉的茶：“你们的公司是没钱，没钱又怎么了？”
    “被吞噬的蓝星能够不断地为公司创造利润，我看你们的公司很有未来啊。”
    宋均前倾身体，拍了拍伪长生的肩膀：“伪总，员工短视，是你的问题，不是他们的。”
    “公司遇到了难处，你却不懂得换个经营思路，这也是你的问题。”
    “你放屁！！”危险的怒火又烧起来了，“如果不是你做空那四万亿——”
    “你才放屁！”宋均不轻不重地将茶杯一放，冷笑道：“你们这点小状况算什么东西？我一天都不要就能救场。”
    “你踏马的有钱！”伪长生也怒了，“老子要是有四万亿，老子也能救场！”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亿？”宋均微笑着，“十个亿有吧？”
    伪长生破口大骂：“谁也别想让老子用自己的钱给员工发工资！凭什么！”
    宋均差点开口叫好：“伪总，你倒也是不走寻常路。”
    伪长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一万亿只剩十个亿，还要贴那些乐色低端诡异。凭什么？”
    宋均一想也对。
    他们眼前摆着自己这块大肥饼，暗夜又给了如此助力，从自己身上拿回四万亿救场的诱惑力显然比自己出钱要大得多。
    而且，这些富惯了的诡异刚刚失去了99％的身家，从云端跌到了沼泽。
    他们把剩下的那一点点钱握在手里，也算情有可原。
    宋均赞同道：“伪总这么想没有问题。可是伪总，我可没打算让你把那些罢工的诡异找回来。”
    闻言，伪长生和危险全都抬起头来。
    “你在说什么屁话？”伪长生阴冷地问。
    “我说，”宋均耐心地微笑着，“罢工的诡异不能要，今天敢罢工，明天就敢杀老板。”
    “换一种经营思路的意思是，我就算一个员工都没有，也能摆平这些烂事儿。”
    伪长生和危险对视一眼。
    危险眯起眼睛，探究的目光从上扫到下，狐疑地打量着宋均。
    “你要帮我们？你凭什么帮我们？”
    宋均看危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危总，您这是问的什么话？
    危机第一天照顾我的肉畜，就惹出那么大篓子，上头怪罪下来我找谁说理去？
    肉畜是我养的，我他妈不帮你们铲这坨屎，我八成也得担责。”
    危险被堵沉默了。
    他盯着宋均看了一会儿，突然裂开一个笑容：“可以啊宋总。
    看来宋总是识相了，打算乖乖把那四万亿交回来了。”
    伪长生狞笑道：“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我们倒要看看宋总怎么接！”
    宋均无所谓地往沙发上一靠：“两位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帮忙也不可能白帮。
    我知道你们二位道德败坏，阴险狡诈。”
    危险脸色黑如锅底，跳起来指着宋均鼻子骂：“阴险狡诈？谁特么的阴险狡诈？！”
    宋均不做理会，平静道：“担责受罚是一回事，帮了你们之后被联手针对、你们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又是另一回事。”
    “这两样我都不希望发生。”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危机和伪长生：“这样吧，我和二位各签订一份赌约。
    如果我让二位的公司成功复活，那么你们需要向暗夜请辞，离开我的财富部，我也会解除你们的契约。”
    “如果我没办法接这个烂摊子，我会把四万亿还给你们，自己提出离职。”
    空气沉寂了，幽荧的鬼火将三只诡异各不相同的脸色照得分明。
    宋均给杯子里添上开水，拿出两份s级契约纸，在上面涂涂改改。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刺激着两只诡异的神经。
    良久，伪长生嘶哑地开口：“不够。”
    就等这句呢。
    宋均从契约纸后面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不够？”
    “筹码不够。”伪长生拖布般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宋总，你如果接不了这个烂摊子，你不仅要把四万亿还给我们，还要解除s级契约。”伪长生狡猾地看着他。
    危险也反应过来，冷笑道：“宋总故意引诱我们跳坑，打的这一手算盘是真好。
    你自己提出离职，契约书不解除，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公平。”
    宋均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这……”
    伪长生看着他心虚的样子，觉得再次撞破了这只狗比诡异的阴谋诡计。
    “宋总这是又要挖坑给我们跳？”他伸出手指，长长的指甲隔空点了点宋均的契约书：“赌约没问题，但是赌注就得是那个条件。”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宋均救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拿出那被他吞掉的四万亿。
    如果救场成功，意味着他们的钱回来了，契约也解除了，他们可以杀死宋均。
    如果救场不成功，他们的钱依然回来了，契约也解除了，一样可以杀死宋均。
    看似对赌，实则稳赢！
    宋均显然也看穿了他的小把戏，眉毛拧得快成死结了。
    “伪总，赌桌上讲输赢，你总得让我有赢的机会吧？”
    伪长生露出一个笑容。
    他直勾勾地望着宋均，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只狗比诡异先前把牛皮吹上了天，号称就算没有一只诡异来帮忙，也能摆平这些烂摊子。
    他想要用这种方式突显出自己的能力，再用第一眼看上去明显对他们有利的赌约条件，引诱他们上钩。
    可以说阴险至极。
    不过既然他吹了这个牛，那就别怪他们用这牛皮给他制作陷阱！
    “宋总，你说得对。”伪长生说，“这样吧。
    宋总之前宣称，换种经营思路，就算没有一个员工也能摆平这件事。
    那么，宋总如果能够在一只诡异都不雇佣、也不找其他任何诡异来帮忙的情况下帮我们平掉公司的事，我们就向暗夜请辞，宋总可以不用解除掉我们的契约。
    其余赌注照旧……宋总，怎么样？”
    宋均为难地沉默了。
    良久，他才苦笑着摇头：“伪总，你这样，我的赢面太小。”
    “再说了，毕竟是你的公司，你拿来为难我不合适。”
    “这样吧，我如果达成了你说的条件，你需要跟我再签订一份契约，这样才勉强算公平。”
    伪长生和危险再次对视一眼，伪长生贪婪地笑了。
    “成交。”
    这场赌局，筹码再大，宋均都必输无疑。
    输了，契约一旦解除，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挖出他的诡心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