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可以，但不想’的那一刻，陆婉凝险些气笑了。
她就知道，这个人憋不出什么好话。
可诡异的，顾淮墨犹豫再三的话，让他觉得他甚至也有点可怜。
如果陆婉凝能揍自己，她很想把自己内心的那个小人揍一顿。
她是怎么从他的冰山脸上看出来可怜的？
而或许是陆婉凝渐渐软化的神情，又或许是感知到陆婉凝身体柔软，顾淮墨藏匿的话渐渐顺利脱口而出：“……其实，我刚刚是真心想说，对不起。”
“前几天，陆雪薇向我求助，我没有拒绝……”顾淮墨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然而主动承认错误，这对他而言算是一个新鲜事。
小时候白采薇对他管教严格，也会时常指出他的问题。
然而那时候的顾淮墨，即便是短暂地向母亲低头，更多时候都只是觉得，母亲无法理解自己。
他鲜少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更多时候都只是信奉，那只是别人无法理解自己罢了。
因此，这些话他说得并不快，甚至有些犹疑：“……我当时只是自私地想着，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会感到不痛快。”
“仿佛这样，我就能证明，自己在你心中，并不是可有可无。”
顾淮墨终于说完了这些，感觉自己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些许。
但复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认错的开始。
当他把这些摊开给陆婉凝看的同时，也将接受她的审判。
可顾淮墨在说完这些后，却有些哑然，最后只剩下了那句：“……抱歉。”
抱歉，他以如此幼稚的方式，来寻找自己的存在感。
抱歉，如此看来也难怪陆家人觉得他并非良配。
而陆婉凝是完全没想到，顾淮墨会紧接着说这些的。
可是听到他这么说，她紧绷多日的神经却又骤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放松。
“……你说的是真的吗？”陆婉凝迟疑地确认了一遍。
顾淮墨点头，几乎像是想要将她拥入他的怀中：“是真的。”
陆婉凝于是长长舒一口气。
这么看……顾淮墨只是为了跟她置气，才对陆雪薇突然转变了态度。
那是不是说，其实顾淮墨并没有喜欢陆雪薇？
之前陆婉凝所难过的，更多是自己面对命运的无力，自以为在做出努力，结果最终却走上了相同的轨迹。
可如今看来，这只是一些误会……
“……我相信你了。”陆婉凝垂下眸，感觉肩头的压力骤然松懈了些许，连带着面对顾淮墨的拥抱，都不再那么抗拒了。
而顾淮墨见状却并未安心：“……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婉凝感到不解，他解释了，她也听到了，还需要有什么？
顾淮墨看她如此淡然，险些觉得自己之前对陆婉凝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你不介意吗？”
“……哦。”陆婉凝于是懂了。
他还是想求她的情感。
但陆婉凝却很不给面子地说：“介意。”
理智上，陆婉凝能够理解，毕竟她也稍微涉猎过一些心理学。
大部分时候，她只是不想去理解顾淮墨的脑回路，而不是无法去理解他的思维逻辑。
但……
感性上，陆婉凝并不能毫无芥蒂。
“……毕竟，你还是帮了她。”陆婉凝轻笑了声，举了个不恰当的例子，“好心办坏事的人很多，可是在法律上，做了坏事就需要得到惩罚。”
“或许你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事实却不容否认。”
陆婉凝说着，突然抬眼看向顾淮墨，问他：“你觉得，陆婉凝是真的拿不出这二百万吗？”
陆婉凝自认对陆雪薇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她如今，只是不想掏空自己的家底，去填补养父母这一家的漏洞。
而向陆家求助也好，向顾淮墨求助也罢，都是她惯用的法子，以此将自己不想承担的事情转嫁给别人。
她从前就擅长示弱，所以陆家那几个哥哥护她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若没有她自己作死，羁绊如今只是陆家的养女，她也不会被亏待。
但面对陆婉凝的发问，顾淮墨确实眉头紧锁，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关于她，我知道的都是她主动或间接提起过的。”顾淮墨借机解释。
顾家和陆家虽然从前就有来往，可顾淮墨却跟陆雪薇仅仅是‘认识’。
至于淮墨哥哥，小时候大家这么叫他的人多了，男男女女都有，那时候大家还都是些小萝卜头，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就连宋义成也这么叫过，直到他们渐渐长大，宋义成自觉羞耻终于改口，叫他‘淮墨哥’。
再渐渐地，类似的称呼则几乎不会再出现在他耳边，直到陆婉凝故作娇柔地冲他喊：“淮墨哥哥……”
再后来，他在山顶时，不由得便想听她用绵软的嗓音好好叫一声。
然而顾淮墨解释的那句‘他不知道’，陆婉凝仅仅是随口一听，并未深究这背后还有什么意味。
她只是接着这句话说：“但我知道。”
“我知道她其实是有钱的，或许比不上曾经在陆家富足，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立足于这个社会，足够了。”
陆婉凝轻笑了一声，扬起的笑容中并未有多少真诚，反而是嘲讽：“可是啊，她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自己普通人的命运，兢兢业业地工作……却只是看起来。”
如果陆雪薇不想要那么多……陆家会庇护她一辈子。
可她只看见了在陆家待遇的落差，看见了糟糕的庄家，却没有意识到，如今她所拥有的这些，已经是幸运。
而她呢？
如果陆家永远不来找她，她将永远替陆雪薇承担她该承担的家庭和命运……
不过很遗憾，在和陆家相认之前，她就已经逃脱了那所谓的命运，逃离了庄有为。
而陆雪薇，看似比她拥有更高的起点，却反而被庄有为桎梏。
更多的话，陆婉凝并没有说，她只是看着顾淮墨说：“你等着看吧，你帮不了她一辈子的。”
陆雪薇如果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那她将永远被困在庄有为手中。
她始终希望所有人来帮她，却唯独没有想过靠自己。
这大概就是她和陆雪薇的不同。
陆婉凝从小的认知告诉她的是，不要相信任何人能帮你。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