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朝月
作者:花狸坨坨   竹影深几许最新章节     
    竹卿就这样愣愣的坐着,从中午坐到晚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究竟是哭还是笑。黄昏的微光照在她脸上,她也不觉得刺眼。
    “该走了姐姐。”
    竹卿坐了多久,小师妹就陪了她多久。她心疼竹卿,也从竹卿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
    心里都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一个从开始就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人。
    “走吧…”竹卿站起身,挽着小师妹的手。
    两人携手离开。
    回到屋里已经是深夜,竹卿想了想还是将沈则送给她的东西翻了出来。
    几盒香膏,一块玉佩,还有上次来信时和信一起寄过来的一支金簪。
    簪身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栩栩如生。
    如此精致的簪子竹卿喜欢的不得了,又怕太招摇一次也没戴过,只是放在枕下,偶尔拿出来看看。
    如今,都该收起来了。
    竹卿找到一个小盒子,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进去一一摆放好,最后用一枚小锁头锁起来,压在箱子最底下。
    “姐姐…”小师妹看她做这一切,似乎是在和某些东西告别。
    竹卿平稳了心绪,对她道:“这些都是他送给我的,如今我全都收起来了。将来若有机会就还给他,若没有,就这样放着吧。”
    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了断此事,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偷偷打开门走到院中,坐在台阶上发着呆。盛夏时节庭院里栽的几棵月季花此时开的正好,竹卿摘下一朵拿在手里揪着花瓣,一片一片扔在地上碾碎。
    丢掉光秃秃的花梗,头埋在膝盖上哭了出来。
    不敢哭出声打扰旁人休息,只好隐忍的流着泪,不知哭了多久,竹卿觉得眼泪好像都哭尽了,忘记带帕子只能用衣袖擦干净脸。山间的风夜里还是有些冷,冷风吹过竹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屋去了。
    第二日晨起,小师妹已穿戴整齐,却见竹卿毫无动静。拉开她的蚊帐一看,竹卿脸颊通红,嘴唇发白,手搭上她的额头微微发烫。
    小师妹倒了杯茶喂给竹卿喝下,用热水给她擦了脸,准备出门去告诉青池。
    昨天晚上竹卿哭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睡着,等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才放心入睡。大概是哭了一场又吹了风身子发虚才烧了起来,好好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青池从小师妹口中猜出了大概,知道她俩从小关系亲厚,竹卿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嘱咐她这几天照顾好竹卿,其他的事不用她操心,自己要下山去办事不在山上。
    小师妹答应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竹卿的烧已经退下来了。
    “哭过一场就好了,人总得往前看。”小师妹开解着她,递上一碗汤水给竹卿。这是她特意去厨房为竹卿做的,用来补身体。
    “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竹卿神情恍惚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虚弱无力,慢慢喝着小师妹给她的汤水。
    “谢谢你小铃铛,最近这一两个月一直都是你照顾我。”竹卿很是感谢。
    小师妹坐在她床边,抚平她被子的上褶皱道:“咱俩还用说这个,不都是应该的吗?”
    竹卿将碗放在床边的小凳上问道:“前天回来的晚,刚回来就睡了,最近可没发现什么大事吧?”
    提起这个小师妹似想起什么事欣喜道:“姐姐你不知道,朝月师姐已经嫁人成婚了!”
    “什么?”竹卿不敢相信,走的时候还一点都没听说,刚回来她就嫁人了?
    “什么人?做什么的,家住何处知道吗?这人长的如何,可配得上师姐吗?”竹卿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小铃铛几乎插不上话,等竹卿问完才道:“你这么着急干嘛,又不是你嫁人…”
    “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小师妹接过话茬,“朝月师姐待我们好,我也是记在心里的。”
    “听师姐同屋的绿盈说是一家镖局老板的儿子,在家排行老三。师姐去帮他们家押镖,正好和那三公子一起,两人互相生出了情意,三公子向师姐提了亲,门主也同意了,大概二十天前刚完婚。”小师妹把自己知道的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倒给了竹卿。
    “绿盈说三公子来的时候她瞧见过一眼,生的不算多俊秀,但魁梧高大,对师姐特别好!”小师妹叽叽喳喳语气满是兴奋。
    竹卿有些失落,朝月师姐对她俩很好,平时里也多照顾着她们,如今她出嫁,自己也没去送一送。
    “师姐出嫁,我们都没见她最后一面送送她…真是可惜。”竹卿垂下眼眸,眼中的不舍和失落掩饰不住,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
    小师妹也沮丧起来,不过很快她又重新振奋起来,对竹卿道:“我们可以去找她啊!那镖局也不远,出了城朝西走三十里地就到了,我们一早就去,赶在晚上绝对能回来!”
    “这…可以吗?”竹卿疑惑,这实在是有点冒险。
    “我们突然上门,会不会给师姐带来麻烦啊…她在婆家也不好过。”
    小师妹点点头,竹卿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先托人给师姐带封信去,问她何时有空我们再去也行啊…”小师妹又想出了新主意。
    “这样也可以,我这就给师姐写信。”竹卿走到桌前,在一堆纷乱的纸里找到一张最好看的桃花笺,蘸了蘸墨,将她和小铃铛准备去看她的事一一写下来。
    信写好装进信封交给小师妹收起来,让她帮忙带出去。
    竹卿身上的箭伤虽然不影响她平时生活,但难保日后不会复发。
    钟大夫在她回来之后给她看过一次,从钟大夫欲言又止的表情竹卿就知道这箭伤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大夫还告诫过自己,日后不可再提重物,不可再干些费力气的活,有异常一定要赶紧来看,万万不能耽搁。
    人还是怕死的。
    竹卿不再逞强,听从钟大夫的话。
    无事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下山闲逛,有事找小师妹帮忙。
    很快就有了回信。
    朝月师姐回信说最近镖局正忙,请她俩十二天后一聚。
    收到回信姐妹俩都喜笑颜开,为十二天后的相聚准备着。
    竹卿翻出了一个羊脂玉的镯子,是她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在一个首饰铺子买的。羊脂玉触手生温,玉质细腻没有半点杂质,她当时一眼就看上了。
    用这个做朝月的新婚贺礼正合适,祝他们夫妇圆圆满满蜜里调油。
    小师妹准备的贺礼则是一对展翅金凤步摇。这步摇是她攒了半年的银子买的,现在送给朝月刚好。
    竹卿的身体不能再随着同门一起练武,她只能在闲暇之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训练。
    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拿着木剑一招一式的练着,竹卿跟着他们的招式在脑海里顺着动作,以免自己伤好后统统忘没了。
    太阳刚爬上山头,天就已经热起来,竹卿开始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虚弱下去。
    竹卿擦拭着汗珠,起身准备回去。
    转身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
    正是玉衡。
    自上次城中一别后,玉衡已经有半个月不在山上了。
    他比起半个月前瘦了很多,一袭白衣衬的他面如冠玉,星眉剑目。看到竹卿转身看他,眼神中瞬间多了几分温柔和笑意,轻摇手中的折扇朝竹卿走了过去。
    待他看清竹卿的脸色后,带笑的眸子变成了担忧。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玉衡忙扶着竹卿,用折扇帮她扇风。
    “只是有点热而已,不碍事的。”竹卿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得住。
    正专心练功的少年们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关心着竹卿。
    他们的师父将几个少年喊了回去继续练功,示意玉衡带着竹卿回去休息。
    玉衡扶着竹卿走过拐角无人处,见她眉头微蹙轻轻气喘实在难受得很,朝她柔声道:“你身子不舒服,我抱你回去吧。”
    “不用了,多麻烦你。”
    “麻烦什么,又不是没背过你。”
    玉衡把折扇收起塞到竹卿手中,将她打横抱起。竹卿只好用手抱紧了他的脖子,上一次她完全没有意识,如今清醒着,耳朵泛起一片微红。
    “你好像轻了许多。”玉衡道。
    “病了这些日子,自然要比以前瘦一些。”竹卿的呼吸没有刚才那么急促,渐渐和缓了下来。
    女孩的身体柔软而温热,散发出似有似无药油的气味,油亮的长发顺着他的手臂一泄而下,玉衡心中欢喜又略有心疼,这些日子她实在吃了不少的苦头。
    相识这么久,竹卿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玉衡。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矜持而疏离的,对人客气不为难人,永远都一副从容的样子。
    可是从他的眼神里,竹卿看到一抹愁意和悲伤。冬日的时候,有一两次竹卿在他微扬的袖间无意中瞥见一抹伤痕,那伤痕的样子分明是被人打的。不同于其他人收紧的窄袖,玉衡的衣裳大多都是敞袖,衣料价值不菲。
    他的那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垂下眼眸时遮住了瞳孔,让人无法看清他在想些什么。薄薄的嘴唇总轻抿着,露出一点局促后又很快表现的若无其事。干净白皙的皮肤如同那块羊脂玉,细腻苍白,耳下的脖子有一颗极小的痣,很是显眼。
    很快就到了竹卿的院子,玉衡只觉得这段路实在太短。
    将竹卿轻轻放下来,她的脸色已红润起来,气色也好很多。
    “以后这么热的天,就在屋里待着,别去太阳底下被晒着了。”玉衡洗了个凉帕子,拧干水让竹卿敷在脸上。
    竹卿看他心细如发,对他微微改观,和他玩笑道:“那可不行了,后日我还要去看师姐呢!”
    “哪个师姐?”
    “朝月师姐,你可能跟她不是很熟。小时候她很照顾我,前些日子她成亲了我们不在,如今怎么也要去看看她贺一贺才是。”提起朝月,竹卿心中一暖。
    玉衡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瞧见她脸上的欢喜,也跟着欢喜起来。
    “既然这样,是该去一趟。”玉衡道,“想好怎么去了吗?”
    竹卿点头:“明日下午我和小铃铛下山,找家客栈先住着,明日一早再去,这样快些,也不怕我的身体受不了。”
    “正好我明日也要下山,跟你们一起吧,路上也有个照应。”玉衡道。
    竹卿起了好奇,用帕子按着脸,问道:“你今日才来,明日就下山?”
    “非也。”玉衡摇头,“昨天下午我就来了。”
    “你家住在哪里,你这样来回跑也不嫌累?”
    玉衡默然。
    竹卿看出了他脸上的犹豫之色,装作不在意道:“既然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玉衡的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微有泄气又鼓起了精神:“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竹卿点头。
    其实她知不知道玉衡的家世、家世如何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是身边总有一个不知道真实身份但身份又确实不一般的人围绕着她,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故而那日收兵回营的时候她做出了并不合理的举动想要得知他的身份,来消除这种不安心的感觉。
    如果青池知道她怎么威胁的玉衡,定会指责她冒冒失失不够稳重。
    第二日下午,太阳收起了它的余晖,地面不再滚烫,积攒了一天的热气逐渐散去,竹卿一行人开始下山。
    仔细查看了要带走的东西小心包好放在盒子里,竹卿生怕在半路上磕坏一点半点,这是她的心意,她不愿意有半点不妥。
    还是小师妹方便,她的步摇不怕磕碰。
    在长乐坊找了一家干净来往的人不那么杂乱的客栈安顿好,玉衡提议要带她俩去酒楼吃饭。竹卿有些迟疑,小师妹却兴高采烈,嘴里念叨着玉衡从来没请过饭今天一定要好好宰玉衡一顿。
    小师妹喜欢,竹卿也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