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点净
作者:年年穗岁   我在侯府当调解员,被全家宠了最新章节     
    姜蜜有心想问,却见谢知让闭着眼睛忍痛,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怎么明知没香了,还不睡觉来哄她呢?
    姜蜜抿唇,轻轻挣开谢知让的怀抱,柔声道:“我学过一套按头的手法,帮你揉一揉,兴许能舒服些呢。”
    谢知让犹豫了一下,没拒绝。
    其实他困了却不能睡觉的时候不是最难受的。让他最难受的,是万籁俱寂时从他心底涌上来的那些嗜杀的欲望。每到这时,他体内的每一滴血、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杀人,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
    可是一双温软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脑袋。她轻轻柔柔地按着,那些无法宣泄的疼痛似乎找到一个出口,真的舒缓了些。
    谢知让眉头一动,微微舒展拧成一团的剑眉。
    “说话,随便说点什么。”
    姜蜜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哼唱小曲儿。
    这是她娘亲小时候哄她睡觉时唱的,如今正好可以唱给谢知让听。
    姜蜜的声音婉转悠扬,语调绵绵似春水,带着江南独有的韵味,一点一点化开谢知让心底的血色。
    在这片安宁之中,他渐渐入眠。
    ……
    谢邈自小在少林寺习武,每日必定早起练拳。他和往常一样擦洗身子后,正要拿过中衣穿上,却见丫鬟新捧来的白色衣裤上点了一点蓝色。
    他愣了一下。
    他在少林寺的时候,穿的僧衣都会经过点净,即是在新衣上点上另一种颜色,以此告诫弟子不要贪图穿着。
    从前姜蜜未嫁到府上时,谢邈的衣服是没有这般讲究的。不过是因为少林寺的大师傅不肯收他为弟子,他便没在意。
    却不想她这般用心。
    谢邈抿唇换上衣服,难说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任如萱约他出府相见,只说是母子久未团聚。他得出门一趟。
    谢邈是男孩儿,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头生活。他想出门,府上没人会多问。
    茶楼。
    任如萱等得心焦。一见到谢邈,她眼睛都亮了,长长舒出一口气,拉过谢邈的手道:
    “你这么久不来,娘还以为是那谢家拘着你,不让你出来见我呢。”
    谢邈听她这话,心底有些不痛快。他挣开任如萱的手,恭敬给她行礼。
    “好孩子,快快起来,让娘瞧瞧。”任如萱连忙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抚着他的脸,泪如雨下,“怎都这般瘦了?这天杀的谢家,你爹爹死了他们便这般作贱你?让你这么小一个孩子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吃苦?”
    谢邈其实很久没见她了。若非此次见面,他甚至都快忘了任如萱长什么样子。所以他对母亲的亲昵有些不自在。
    但他强忍着没躲。
    “邈儿,你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看你吃那么多苦,娘怎么能不心疼啊……邈儿……”
    “你是男嗣,他们都这般苛待你?我真是不知道你妹妹在谢家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呜呜呜呜呜……”
    谢邈心一沉,有些难过,又有些果真如此的释然。
    他这个母亲从小便只对他妹妹好。
    爹爹去世时,他觉得天都塌了,正茫然不知所措,却发现母亲因为保胎要离开谢家那个伤心地。他哭着喊着要和她一起走,她却说他是谢家子嗣,得乖乖在谢家待着,还说她生了弟弟妹妹就会回来。
    他等啊等,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却等来母亲带着妹妹不再回谢家的消息。
    他哭着跑到任家去找母亲,谢家找上门要带走他和谢婉。母亲要谢婉,不要他。
    他知道母亲是不得已,可他心里还是难受。
    再后来,母亲改嫁,他一个人前往少林寺习武。
    宁安侯偶尔会去信问他过得如何,可母亲却从不过问。就连他回家,母亲到谢家来,也从不去看他。
    谢邈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安静等待。
    果然,任如萱擦擦眼泪,缓缓道:
    “我替你妹妹寻了一门好亲事,想将她许给黄家二房的聪哥儿。聪哥儿他母亲早逝,我又是聪哥儿婶娘,你妹妹嫁过来便只有好日子过,绝无吃苦的可能。”
    “可谢家那些势利眼的,全然看不上这门亲事。他们只想拿我婉姐儿的亲事去换一个更显赫的助力,毫不在意她的日子究竟好不好过。”
    “可是邈儿,你和婉姐儿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不疼你妹妹,你该疼她才是。你爹爹死了,你作为长兄就该担起责任来。”
    谢邈看着一心为谢婉做打算的任如萱,忽然很想问她,他们都去疼谢婉,那谁来疼他呢?他也不过才十二岁啊。
    但他想到谢婉小时候。
    小丫头路都走不稳,便颠颠朝他跑过来,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吃力抓住他两根手指。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嘴咧开露出几颗米粒般的牙齿,含含糊糊喊他哥哥。
    “母亲想要我做什么呢?”谢邈沉默片刻,妥协。
    “他们拒绝这门亲事,不过是借着他们是婉姐儿长辈罢了。邈儿,你的字是你爹爹亲自教的,你模仿你爹爹的字写一封信,就写你爹爹临死前说,如果我生下的是女儿,便叫我做主她的婚事。而后你再盖上你爹爹的丝印,把这信给我。我便能带着你妹妹离开谢家这片苦海。”
    谢邈听任如萱计划如此周全,心底滋味难明,就好像是生生吞下一颗蛇胆,却不小心划破了皮,那些苦得令人作呕的液体在口腔、胸腔流延,咽不下,吐不出。
    他忍不住道:“母亲,那我呢?妹妹走了,我怎么办?我也想和母亲在一起的!”
    到底还是孩子,谢邈质问的话带了点哭腔。
    任如萱含泪看他,心如刀割。
    “邈儿,你是谢家男嗣,我没办法呀……我也过得艰难,我真的没办法邈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她将谢邈抱进怀里,痛哭流涕。
    谢邈苦得心口发麻,怔怔问道:“母亲,您当年和我说,是谢知让杀了我爹爹。您说的是真的吗?”
    任如萱的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