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庄生梦蝶,是耶非耶
作者:鹿神通   向阳花的她最新章节     
    一个人白日里再怎么虚伪,再怎么顶着壳子伪装,到了夜间睡着的时候,总不可能在梦里都是假的。
    她平日里收敛的性子,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笑容,还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礼貌体贴,他只当她是披了层罩子,同他一样,职业所需而已。
    全然没有深思过她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
    怎么可能呢?
    他自然不会认为她能懂事。
    毕竟一个人的过去、性格、脾气都在那里了,积病成疾,沉疴难愈,有些东西是不可逆的。
    叫萝卜不是萝卜味道,洋葱是土豆的味道,能行吗?
    可眼前这一幕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原来,她不是不痛,也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想将内心显于人前。
    顾筠然向前走了几步,打开床头的台灯,站在床边默默打量宋嘉仪。
    睡梦中的她还在轻声抽泣,脸上泪痕交错,枕头也湿了大半,她右手攥着被角,苦苦挣扎在梦境里,无法醒来。
    这一刻顾筠然的表情极其复杂,刹那间无数念头闪过心头。
    他想到从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夜夜陷入失去她那一天的噩梦当中,无数次看着背景墙倒塌,看着照明灯向她砸去,可他从未有过一次将她成功救出。
    他又想到眼前这人从前种种有多可恨,恨她害自己失了爱人,恨她背后势力滔天可以保全,恨她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她却只能孤零零的睡在那个小盒子里了。
    他还想,是怎样令人作呕的命运,他还要在工作当中去面对那个罪魁祸首,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对自己一遍一遍的说没关系,打不了就当对面站着的是堵空气墙。
    可眼前这一幕同样让他震撼。
    他恍惚中想,看一个人,如何能够看到她的全貌?
    假如这人已被定性,那便更难看清楚了。
    是自己定性的太早,还是她出了问题?
    她做的事情就在那里,坏的不容置喙,坏的没天理可言。
    可她现在也在那里,连睡梦中都压抑着哭泣。
    顾筠然伸手捂住脸,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更乱了。
    他愣了许久,才想起什么。
    他在床边坐下,伸出手用力推了宋嘉仪几下,将她从噩梦当中拉出。
    “醒醒!你只是在做梦!”
    仿佛结束一场漫长的旅行,宋嘉仪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视野中慢慢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顾先生?”
    她疑惑的叫道,嗓音有些沙哑。
    “你刚刚做噩梦了,我——”
    顾筠然解释道。
    他还没有说完,一股大力扑了上来。
    宋嘉仪从床上坐起,紧紧抱住了他。
    “顾先生!我……我刚刚梦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你你特别特别讨厌我……”
    “你都不理我……还对我特别凶……”
    “我真的……好伤心……顾先生……我……我很害怕……”
    她一面哭诉,一面又紧紧圈住了顾筠然的脖子。
    泪水从脸颊流了下来,淌到顾筠然的脖子上,烫的顾筠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宋嘉仪哭了许久,才发现顾筠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双手软软搭在身侧,也没有回抱她。
    她有些不安,像是察觉了什么,声音也有些颤抖了:“顾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
    顾筠然还是一动不动。
    宋嘉仪放开了顾筠然,抬眸看他。
    带了水润的面庞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双眸子好似雨后的池塘,不住泛起涟漪。
    顾筠然紧闭双唇,面色深沉,一双眸子像是浸染了夜色,十分深邃,看向她的目光空洞冷漠,带了审视和不屑。
    仿佛一瞬间惊醒了,宋嘉仪大骇,面上划过恐惧。
    惊慌失措中,她想起什么,伸手在脖子里胡乱摸了几下。
    脖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颈间一圈被掐所致的淤青,她自己却是看不到的。
    她的眼底堆满恐惧,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许是在问他,许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了?”
    连声音也充满恐惧。
    顾筠然幽幽看着她,眸中好似有烛火跳动,一闪一闪,不住压抑内心持续上涌的翻腾。
    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从梦里出来,立刻无缝对接,开始演戏给他看吗?
    可又似乎不大像。
    因为他心里的震撼不亚于她。
    这一刻的宋嘉仪,太诡异了!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目光不住闪烁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这番行为的动机。
    宋嘉仪却不再看他了。
    她战战兢兢的伸出右手,在自己面前反复查看,嘴里喃喃说着:“我的疤呢?这里应该有一道疤才对!”
    右手光滑细腻,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
    是耶非耶?
    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谁又能辨得清楚呢?
    “原来……那才是梦……我怎么那么傻……”
    她将梦境与现实弄错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
    她被这样的事实冲击到了,一双眼睛茫然盯着虚空,空洞着盯着虚无的地方。
    面目似被迷雾笼罩,时而发愣,时而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来。
    慢慢的有泪光在眼中闪动,一点一点汇聚成溪,从她眼中簌簌而下。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说是失控,却又并不大像。
    她的泪水像春天里的毛毛细雨,落地无声。
    若不是此刻顾筠然正看着她,根本不会知道她哭了。
    顾筠然记得,从前在片场拍戏时,宋嘉仪被道具刮破了一点皮,当场大哭大闹,喊得人尽皆知,导演亲自跑过来哄她都不肯罢休,非要道具老师当着全剧组的面向她赔礼道歉。
    现在却连哭都是安静的。
    一个人做出反常的举动,必然意味着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顾筠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莫名觉得她的一切十分熟悉。
    从前他忽略了太多细节,今天却灵光一闪,全部串连起来。
    她的笑容有点熟悉,性格也有点熟悉,说话做事都很熟悉……
    他脑海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每每突破到关键时刻,却又停了下来。
    他被这种忽上忽下的怪异感折磨的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