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被小问邦邦来了两剑把儿，王尘立刻醒了过来。
    这信号代表着志琼偷溜了出去。
    现在的守夜人——从崎岖石厅回来后大家就开始休息了，守夜是轮流来的，现在的守夜人是海迪夫，眼下他正在专心研究那些流明石和黑泥照片，连又有人出了营地都没发现，不过守夜人本来也不需要关心自己人的外出。
    王尘没打扰他，跟着小问的导航，不出两分钟就追上了错愕的志琼。
    “何必呢。”
    “随你怎么想吧，想要挣一个名声也好，想要做一番伟业也罢，想在层岩巨渊留下属于我的记忆，不想被人遗忘，怎么都好。”
    “没有人会和你争这份功劳，地图的的确确是你一步一步走过、一笔一笔画下来的。”
    “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啊！这样我就不能证明我的意志了啊，一路都受人帮助什么的，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这就好比你想靠自己的努力当上七星，结果你父母帮你把所有困难都摆平了，就等着你去上位了你能明白吗？这件事已经跟你的努力、甚至跟你都无关了，随便换个什么人来都行……我不要这样，这根本不是我的冒险，也不能作为我的证明。”
    大半夜溜出来都能被追上，志琼彻底无奈，就近找了个平坦的石头坐下去，暂时不打算挪地儿了。
    王尘坐在了旁边：“聊聊吧。”
    “聊什么聊，你就是那对虽然出自好意但其实是多管闲事的…保姆吧。”
    “应该是护卫才对，确实没有冒险家出去冒险还要请护卫，对此我也很抱歉，但我不能看着有人在我面前送死。”
    “送死？那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我相信你可以靠自己制作完层岩巨渊的地图，但我也相信你到最后不会有好下场。”
    “呵……这我并不否认，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猜测，像莱纳德、斯坦利或罗尔德这些大名鼎鼎的凡人冒险家，肯定也曾见过像层岩巨渊这样的盛景，肯定也曾在幽暗深邃或寂寞无风、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地方漫步，假如他们与此处的我进行交换……这些伟大的冒险家是会为了保全生命望难而退，还是会如愚鲁的我一般，即使不顾这条平凡的生命，也要探求深邃难测的天地呢？”
    “你曾经拿莱纳德、斯坦利和罗尔德这些没有神之眼的凡人大冒险家向我举例，如今又提起他们，那我也以这三位冒险家来反驳你，我来告诉你他们的选择。”
    “……”
    “我见过莱纳德。”
    志琼脸色一冷：“请别开玩笑了，他们所经历的艰辛不是你能体会到的。”
    “我真的见过莱纳德，去年有一场席卷了蒙德和璃月的流星雨，接触到那些流星的人会被困进一个攀登雪山的梦境，不管你信不信，那场梦境是莱纳德攀登尖帽子峰的执念，我在梦里陪他登上了尖帽子峰的山巅。”
    “……现在已经没有尖帽子峰了，地图上根本没有。”
    “是啊，那座让莱纳德心生怯意的高山，被风神巴巴托斯整理蒙德地形时给削断、丢进了大海，如今它的山巅才堪堪露出海面，只要花上一些时间坐船，人人都能到达那里。”
    “这也是我不甘的原因，即使风神是为了蒙德，我也想问问祂，莱纳德的努力在祂眼中算什么？”
    “莱纳德的努力在风神眼中肯定也是值得拨动琴弦表达赞赏的努力。”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哼。”
    “你知道莱纳德是怎么发明的风之翼吗？这你肯定不清楚吧？因为他对尖帽子峰产生了恐惧，已经迈入暮年的他，再也没有能够登上山巅的自信与能力，尖帽子峰终结了他的冒险生涯。”
    “怎么可能？！”
    “我不再登山，而是做起更大更远的梦。”
    “？”
    志琼眼神奇怪地瞥了王尘一眼，却发现他在认真盯着天上，明明那里只有单调的岩石，他却好像看到了数不尽的感慨。
    回想着莱纳德的意志，回想着莱纳德挡下那颗陨石的一动，王尘模仿着莱纳德的语气，继续往下说道：“人类发明工具，征服自然，又因为被自然征服，而发明出更好的工具。双腿不能抵达，就用工具代替，工具无法做到，还可以借助羽翼。人类在未知面前凝为一体，只要活着，人终会抵达所有可见之地。”
    “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攀登高山，所以莱纳德发明了风之翼，虽然他留下的只是未完成的羽翼图，虽然风之翼并不能真正的飞行，但它至少帮你走完了下山的路，不是吗？”
    见志琼不回答，王尘追问道：“如果你和莱纳德进行交换，你走上他的道路，会发明风之翼吗？还是会选择和尖帽子峰死磕到底，变成半山腰一具冰冷的尸体？”
    志琼垂下了眼眸：“我说了，我很愚笨，我没有他那样的才能，如果变成半山腰一具冰冷的尸体是我唯一能做的，那我就会去做。”
    王尘颇为头痛与无奈强调道：“只有活着，人才能抵达所有可见之地。”
    “活着……可什么才算真正活着呢？人们常说一个人有两次死亡，第一次是生命的毁灭，第二次是留在世界上的痕迹的毁灭。”
    志琼深深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夜晚，竟然会被逼无奈，与一位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袒露心声，她接着说道：
    “蒙德的大冒险斯坦利因为横穿烬寂海的壮举而闻名，他在那场冒险中失去了自己的挚友，也因为那场冒险，那位死去的挚友…尽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但关于他的记忆却在冒险家中流传至今。我想…斯坦利那位不再归来的友人无疑超越了第二次死亡，他是否才是在真正的‘活着’呢？”
    “如果死的是斯坦利，活下来的是他的挚友呢？”
    “这你可没法儿再忽悠我了，斯坦利在蒙德活得好好的呢。”
    “抱歉啦…抱歉了……斯坦利那位挚友叫做汉斯·亚齐博尔德，现在蒙德城里的那个斯坦利是汉斯假冒的，这本来是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的秘密，不过如果他知道说出这个秘密能够拯救一位年轻的冒险家，应该不会介意吧……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告诉别人，嗯，你也不像是大嘴巴的人。”
    “诶？”志琼明显愣住了：“那位横穿烬寂海的斯坦利，已经死了？”
    王尘点了点头：“当年汉斯与斯坦利一起横穿的烬寂海，他们到达了烬寂海的中心，但是遭遇了一些危险，斯坦利为了保护汉斯，丢掉了性命。”
    “那现在的斯坦利？”
    “汉斯害怕斯坦利的壮举无人知晓，害怕斯坦利‘留在世界上的痕迹’因为保护自己而被的毁灭，害怕斯坦利‘真正死去’，于是顶替了斯坦利的名字，到处言说斯坦利的故事，甚至以斯坦利的身份生活至今。”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从不骗人。”王尘耸了耸肩，“你大可以花几个摩拉坐马车到蒙德城‘天使的馈赠’酒馆坐一段时间，现在的那位斯坦利喝醉之后有概率会哭诉这件事……其实，应该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吧，但大家默契地没有拆穿。”
    “怎么会……”志琼捂住了胸口，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呼吸变得急促，斯坦利是她最敬仰的冒险家。
    “斯坦利为了让汉斯活着，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汉斯为了让斯坦利活着，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能让你对‘活着’有更清晰的认识吗？如果你和斯坦利交换，你会怎么使用自己的生命，如果你是被斯坦利救下来的汉斯，你又会怎么使用自己的生命？”
    “我……”
    王尘趁热打铁道：“罗尔德我也认识，他就更好说了，他之前在稻妻的鹤观探险，目的之一，是为了寻找传说能够治疗他健忘症的‘幽灯蕈’，可鹤观岛上布满大雾，当时他试尽办法也难以突破迷雾，就准备放弃，准备离开了，换做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