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相信这不是伏绾写的。
    倒不是他认为伏绾心里还有他；
    他只是觉得，以伏绾的性子，既然离开皇宫；
    如无必要，便不会主动联系他。
    伏绾生辰时，他带着几只蜀地的食铁兽幼崽，为她庆生；
    还告诉她，庄欠芍和海晏的死已经查清了，都是第五惊鸿指使的。
    可伏绾只是淡淡回道：
    “我已经有河清了，一只就够了。
    “太子的食铁兽，还是养在百兽园，供东宫妾侍赏玩好了。
    “听说许鸣音，也很喜欢食铁兽。”
    元慎听到“许鸣音”的名字，哪还敢把食铁兽往宫里带？
    忙让人找个有竹子的地方给放生了。
    这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伏绾；
    陇西侯府的人，从陇西侯夫人、到世子再到下人；
    都一口咬定“不知道太子妃往哪儿去了”。
    他们没有说谎。
    陇西侯府和洛阳伏家的人加起来，确实只有伏昕知道伏绾的住处。
    这还是伏昕无意间发现的。
    只是，他怎么可能告诉元慎？
    他巴不得元慎一辈子都见不到伏绾。
    “姑娘，听说那位许姑娘，下个月要被封为良娣了。”云雾担心道。
    伏绾忙着摆弄着手里的花，抽空笑道：“封就封呗……
    “别人家的事，咱们管那么多干嘛？”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呢？
    “姑娘再不回去，过段时间，只怕她就爬到太子妃位上了！
    “人家盯着姑娘的位分和夫君，姑娘还有心思赏花！”云雾叹道。
    “‘回宫’？
    “‘咱们’？
    “要回你一个人回，我可不回。
    “住在这里不好吗？
    “没人打扰咱们，没人害咱们；
    “更不用看着讨厌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伏绾将多余的花枝剪掉。
    云雾这回猜错了。
    许鸣音没能当上良娣；
    晋为良娣的是，已经疯了的叶雪心。
    她当初得罪了太子妃没有任何处罚，已经令人称奇；
    如今又从正九品奉仪，一跃成为仅次于太子妃的正三品良娣；
    更是让人惊讶。
    宫中议论纷纷，都说当时太子妃确实推了叶雪心；
    太子错信太子妃，出于愧疚，才晋了叶雪心位分。
    伏绾只在奉茶那天见过叶雪心；
    如今她的脸，在伏绾心里已经模糊了。
    伏绾只记得她才十三岁，生得粉妆玉琢，甚是可爱。
    只可惜，长了颗黑心，又蠢又坏。
    “我们姑娘才离宫多久；
    “太子就忙着接这个女人进宫、晋那个女人位分。
    “他……”云雾虽然猜错了，但不影响她为自家姑娘鸣不平。
    伏绾带出宫的，只有云雾和连翘。
    其余的人，与她无关。
    当初宋云梦被封为“思贵姬”，太子妃身边女史的位置空缺；
    伏绾没有提拔云雾的原因，就在于此。
    若晋她为女史，就得年满二十五岁才出宫；
    作为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自然可以跟着太子妃出来。
    “在家的时候觉得你机灵，才带你进宫；
    “怎么进了一回宫，就不机灵了？
    “他是太子，他想宠幸哪个女人就宠幸哪个女人；
    “想提拔哪个女人就提拔哪个女人，这跟咱们都没关系。”伏绾反过来安慰云雾。
    她还记得元慎当初劝她做妾时说过的话——
    “男人不纳妾，是因为没钱没地位；
    “‘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就骗骗姐姐这种闺阁小姐。”
    如今看来，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嘴上说“我也可以为姐姐遣散妾侍”；
    实际和元戎一样，只是说说而已。
    伏绾的近况，元慎最近都是从宫人的议论里得知的；
    他开始觉得，下人爱嚼舌根，也不全然是坏事。
    “太子妃去四皇子府上了。”
    “太子妃又去四皇子府上了。”
    “太子妃连续在四皇子府上住了好几天。”
    “太子妃连最喜欢的食铁兽都带去看四皇子了！”
    元慎心里一阵难过，比以为伏绾和伏昕有私情的那段时间还要难过。
    在他看来，伏绾是真喜欢上四哥了。
    他想起那两段缠绕在一起的头发。
    伏绾离宫的时候，没带走元慎送的任何东西，但把它带走了。
    元慎没事的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去四哥府上逛逛，只为了假装和伏绾偶遇；
    可他一次也没能见到伏绾。
    元慎不知道，伏绾每次听说他来了，便先行离开；
    或到其他地方藏了起来。
    他只知道，伏绾每次去看四哥，四哥就会发生意外；
    不是被毒虫咬伤、就是从马背上跌落；
    最严重的一次，则是被河清一巴掌拍到天灵盖；
    疼到当场流泪不说，头发还被河清的指甲勾住。
    河清硬生生拽了他一绺头发下来；
    元戎头上有一块直接秃了，好久都没复原。
    元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心疼四哥的同时，又有一些幸灾乐祸。
    四皇子的妾侍们，早就怨声载道。
    她们当然不敢明说太子妃和自家夫君有染——
    事实上确实没有——
    可伏绾一来，哪怕只是在大白天在府上稍稍露个面、茶还没凉就走人；
    元戎晚上便不会召妾侍们侍寝。
    “嫂子们不喜欢我，我还是不来了。
    “省得别人说我还没废，就勾引丈夫的亲哥哥……”伏绾挤出几滴清泪，少不得故作委屈。
    元戎忍着浑身的疼痛安慰道：“哪有‘嫂子’……
    “她们不过是妾；
    “有的甚至连妾都不是，不过是通房丫鬟。
    “你贵为太子妃，何须和她们计较。”
    “四哥当初说，愿意为我遣散妾侍；
    “可如今非但没解散，还新纳了几个。
    “可见男人都一样……
    “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伏绾用帕子擦着眼泪。
    “这……
    “若你嫁给我，我自然愿意遣散妾侍；
    “可你如今是太子妃，我……”元戎为难道。
    “哼，四哥不过和阿慎一样，一直在骗我！”伏绾迅速起身离开。
    没过几天，长安城中便盛传，四皇子元戎遣散妾侍的事。
    众人虽未明说原因，可大家心知肚明，是为了太子妃。
    “怎么会是因为太子妃呢？太子妃又不可能嫁他……”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怎么会嫁给别人呢？”
    “太子把太子妃废掉，不就可以了？”
    “拉倒吧！你爹变成女人，太子妃都不可能被废！”
    这位百姓的父亲有没有变成女人，大家不知道；
    但太子妃伏绾，确实是被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