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褫衣廷杖”，就是除去受刑者的衣衫，当众行杖。
    这等刑罚，大魏历来只用于责罚官吏，从未在后宫中使用。
    “臣妾好歹也是太子妾，你怎敢……”挣扎中，秦夙的嘴被堵上。
    德妃将秦夙带到东宫，将此事和伏绾说了；
    伏绾自然知道她的心意。
    “孺子秦夙，诅咒宋德妃，言行无状；
    “德妃娘娘特赐‘褫衣廷杖’。
    “你们都睁大眼睛看好，记得提点自己；
    “日后可别犯同样的错误！”伏绾喝道。
    她召集众妾侍和宫人，当众剥去秦夙的衣衫，打了二十脊杖。
    年前皇上大封六宫时，伏绾为笼络人心，也大封了东宫；
    所有才人和孺子，皆晋为正九品奉仪——
    秦夙除外。
    是以，此时的东宫，只剩下秦夙还是没品阶的孺子。
    东宫之人，谁敢帮她说情？
    连秦夙仅剩的两名侍婢，都被掌了嘴。
    德妃冷笑道：“秦孺子，本宫既然是奴婢出身，就白嘱咐你几句：
    “挑奴婢，要挑会说话的、能帮主子分忧的；
    “而不是给主子找事、惹火上身的。
    “方才在花园，本宫想掌你的嘴；
    “识相的奴婢，早巴巴地上前，主动提出替主子挨打；
    “胆小怕事的，好歹知道藏拙守愚；
    “而你那两个蠢货，白替你招一顿打。
    “啊……
    “本宫记起来了。
    “那两个蠢货，是当日你陷害太子妃，被降为孺子时，本宫亲自替你挑选的。
    “你那清风殿里，也就丁女史能干点事，可惜她吊死在象奴的屋子里。”
    秦夙被打得奄奄一息，听着德妃的话，只死命盯着她。
    伏绾派人将秦夙抬回清风殿；
    又让人从走狗观拿了个食盆，里面装了几根骨头。
    “夙夙，我特地让人多给了你几根骨头，你留着慢慢啃。”伏绾笑眯眯道。
    她像喂狗一样，连盆带骨头扔在秦夙面前。
    秦夙当然明白，伏绾这是影射那日在永宁殿，她羞辱云梦的话。
    “吃啊？怎么不吃了？是嫌少吗？”伏绾厉色道。
    小宫女们心领神会，将秦夙的头按在狗盆里，逼着她去啃骨头。
    伏绾的气出得差不多，便打算离开。
    “伏绾，你真当太子很喜欢你吗？
    “他为什么总喊你‘姐姐’？
    “你日夜住的寝殿，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永宁殿’吗？”没想到秦夙受了二十脊杖，还能吐出话来。
    “我的永宁殿，就不劳你这清风殿的狗费心了！”伏绾冷冷地说道。
    她想起那日，元戎也说过类似的话——
    “太子妃，你猜……
    “这个‘姐姐’，会是谁呢？”
    “姐姐”……
    伏绾想起，她第二次见到元慎时就提醒过他，不要喊她“姐姐”；
    可元慎不听，到现在都在喊着。
    伏绾只当他是习惯，毕竟她的年纪，确实比元慎大一些；
    可仔细想想，东宫妾侍众多，比伏绾年纪还大的，也不是没有；
    可确实从未听到过，元慎喊别的女子“姐姐”。
    东宫所有的资料，都在长官司存放。
    伏绾翻阅了记录，心里大致有了底；
    但这还不够。
    永宁殿的事，没有人比云梦更清楚了。
    云梦处置秦夙后，便在永宁殿等着伏绾。
    “德妃娘娘，‘永宁殿’……
    “为何叫‘永宁殿’？
    “阿慎他……
    “为何总是叫我‘姐姐’？”伏绾不跟她客气，坐下就问道。
    云梦没料到伏绾会问这个问题，一直愣住；
    在伏绾的再三追问下，方才提起东宫的一段过往。
    原来，“永宁殿”原先叫“关雎殿”；
    这是大魏开国以来，历代太子妃的寝殿。
    元慎有一名贴身侍婢，叫永宁。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永宁比元慎大几岁，元慎很喜欢喊她“姐姐”。
    等元慎稍大一些，永宁就成了元慎的通房丫鬟。
    永宁在的时候，元慎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
    他答应永宁，当他长大，便会娶她为妻。
    元慎当了太子，入主东宫；
    永宁以侍婢身份，大摇大摆搬进只有太子妃才能住的“关雎殿”。
    永宁一直是专房之宠，可元慎再也没提过娶她的事。
    元慎渐渐大了，知道“太子妃”的位置代表什么。
    他怎么可能真的娶一个通房丫鬟做妻子？
    他试探永宁，问她做良娣行不行？
    永宁性子很烈，一再表示，“要当就当太子妃”。
    元慎到底是孩子脾气，又是太子；
    不知说了什么话，永宁当晚就投井自尽了；
    她的尸首，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捞上来。
    她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太子很难受，将‘关雎殿’更名为‘永宁殿’；
    “以此作为纪念。
    “从那时起，太子开始纳妾；
    “最多的时候，东宫有近三十名妾侍。
    “可就是这么多的妾，太子还是一个孩子都没有。
    “大家都说……这是报应。”云梦叹道。
    伏绾将云梦送走后，立刻派人把“永宁殿”的牌匾摘下来；
    并吩咐人最晚明日就要换上“关雎殿”的牌匾。
    “姐姐这是做什么……”元慎这日回来，并未像平时那样，问候伏绾。
    他只关心那牌匾。
    伏绾冷笑道：“‘永宁’‘永宁’，自打住进来，竟是‘永无宁日’；
    “我觉得不吉利，所以想换个别的名字。
    “我看‘关雎殿’，就甚好。”
    “姐姐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元慎的眼神黯淡下去。
    “东宫长官司的记录如果算闲话的话……
    “那我确实打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
    “比如……
    “阿慎口中的‘姐姐’，究竟是谁。”伏绾命人将“永宁殿”牌匾烧掉，却被元慎拦住了。
    “一个名字而已，姐姐何苦执着于此？”元慎将牌匾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伏冷冷地说道：“是啊……
    “既然只是一个名字，殿下何苦执着于此？
    “不如把牌匾给我，让人把它烧了！”
    元慎异常执着：“其他事都可以听姐姐的，唯独这匾和这名字不可以！”
    “好，好……”伏绾不怒反笑。
    她不再追究“永宁”是谁；
    也不追究“姐姐”是在喊谁。
    她无法接受，每日都从以别的女人的名字命名的牌匾下走过。
    她让云雾收拾了东西，毫不犹豫地搬进“敬亭绿雪”。
    这一搬，自然也就不再为元慎侍寝。
    搬来没几天，连翘便发现，伏绾怀了孕。
    “太子妃与太子这两天闹别扭；
    “有了这孩子，不愁二人不和好了。
    “我给你开一副‘十三太保’，好好安胎。”连翘忙道。
    伏绾说道：“我不要‘十三太保’；
    “我要你为我开的是，‘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