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羊脂听宫人说，太子妃有了羊脂玉和南海国进献的“人鱼蜡”，少不得赶来。
    尤其是羊脂玉，她连到永宁殿后，每一步说什么话都想好了：
    “臣妾虽名为‘羊脂’，可长这么大至今没见过真正的羊脂玉；
    “托太子妃的福，臣妾今日才得以见到；
    “真的吗？太子妃容许臣妾摸这块美玉……”
    她有信心，今日一定要得到这块玉！
    可一到永宁殿，她就傻了眼——
    太子妃带着众妾，正欣赏一盆花。
    “羊昭训一定是听说，太子妃新得了这‘羊脂玉’，特地赶来的吧！”
    “还用你说？说不定啊，人家以为是真的美玉呢！”
    “羊昭训肯定要说‘臣妾从小没见过这么名贵的花，太子妃我能摸摸它吗’……”
    “哈哈哈……”
    这些话，若旁人听去，只当是玩笑，左耳进、右耳出；
    唯独羊脂，觉得异常刺耳。
    在她听来，那些妾是在笑话自己。
    原来“羊脂玉”，指的是桌上那盆蔷薇花。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美玉。
    实际上，伏绾派宫人散布“羊脂玉”的传言，确实是打的这个主意。
    既然羊脂喜欢她的东西，那就引她过来，让她碰这个钉子；
    不过若只有“羊脂玉”，这意图便太明显了些；
    所以她又加了个“人鱼蜡”。
    南海王自打知道太子曾到南海国寻找鲛人，便想着法地往东宫进献宝贝。
    这次送来的，就是“人鱼蜡”。
    “太子妃太子妃……
    “‘羊脂玉’看过了，我们要看人鱼蜡！”
    “对啊对啊！
    “听说这人鱼烛点一滴就能烧一晚上，是真的吗？”
    “是‘人鱼蜡’不是‘人鱼烛’！”
    “哎呀管它叫什么！
    “传说‘人鱼膏’点燃就不会灭。
    “太子妃，点一根给我们看看吧！”
    “都说了叫‘人鱼蜡’！
    “不是‘人鱼烛’更不是‘人鱼膏’！”
    年纪小的孺子和才人们，叽叽喳喳的，吵得伏绾头疼。
    “那只是用鱼油做的蜡烛，起了这么个有噱头的名字；
    “实际和你们寝殿的蜡烛没有任何不同。
    “没什么好看的。”伏绾虽是这样说，可还是让云梦点了一根。
    她知道，不当场点一根给这些“小祖宗”看，她们是不会死心的。
    “就是个普通的蜡烛嘛！”
    “太子妃都说了，是你不信……”
    “太子妃，我……”进殿后就沉默不语的羊脂，此时开了口。
    “羊姐姐，你不会连太子妃的蜡烛都想要吧？”说话的仍是那位小才人。
    她的话，引起妾侍们一阵哄笑。
    “太子妃，臣妾对羊过敏，您是知道的……
    “东宫每天给咱们配的蜡烛，都是羊油蜡；
    “臣妾不能用羊油，所以换了牛油的。
    “可是那牛油烧起来，味道不好闻，点起来烟还大。
    “方才这‘人鱼蜡’，虽说名字是噱头；
    “可点起来无烟无味，比牛油强百倍。
    “臣妾从未主动向太子妃要过东西；
    “只是这蜡烛，您看能不能……”羊脂并不计较那些低位分妾侍的话和笑声；
    只求着伏绾分她几支蜡烛。
    “‘没主动要过东西’……”
    “她怎么好意思的……”
    “哈哈！”
    “蜡烛都要……”
    “对啊对啊！”
    “她可能以为，跟太子妃用一样的东西，她就也是太子妃了……”
    “哈哈哈！”
    妾侍们小声学着她说话，时不时又笑起来。
    “羊昭训，不是我连根蜡烛都舍不得；
    “只是南海国使者进献时，指明说这是给东宫的贡品；
    “既是贡品；
    “无论贵贱，都在长官司登记后，进典宝所存放；
    “我不过是沾了太子的光，才分得这几支。
    “若转赠于你，恐怕太子怪罪下来，我也……”伏绾为难道。
    羊脂急忙道：“太子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计较几支蜡烛？”
    伏绾叹道：“你来东宫比我早；
    “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光靠‘太子喜欢’就行的。
    “不如我让人，给你把牛油蜡换成别的，可好？”
    “太子妃，臣妾求你了！
    “其他蜡烛臣妾都试过，还不如牛油的。
    “若其他东西也就罢了，这蜡烛是每天都要点的；
    “臣妾实在是……”羊脂恳求道。
    伏绾当然知道，羊脂对蜡烛一直不满意。
    羊脂本就和其他妾侍少有往来；
    即使是永宁殿，她也从不在天黑或阴雨天的时候来；
    就是怕其他殿里的羊油蜡烛。
    “你求我不如去求求太子；
    “就这几支，还是太子亲自让典宝正拿了、又让长史登记的。
    “这事我实在做不了主。”伏绾叹道。
    羊脂没法子，只好在众人的哄笑中忍着耻起来。
    她已经好久没向伏绾行礼了；
    应该说，她已经好久没向任何人行礼了——
    她基本不出东宫，在东宫也很少看到元慎。
    她今天为了根蜡烛，当众向伏绾下跪。
    她这回行了礼、丢了丑，还什么都没捞到。
    她似乎已经忘了，伏绾是太子妃，而她只是正七品昭训；
    她向伏绾下跪，是应该的。
    她离开永宁殿的时候，故意走得慢了些；
    仔细看宫女把那“人鱼蜡”放在哪儿，暗暗记在心里。
    大家觉得，正常人当众索要东西被拒绝，应该没脸再来了；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再来了。
    可羊脂让她们失望了。
    她仍旧每天到永宁殿；
    伏绾也仍旧变着法的赏赐东西给她。
    包括那会让皮肤变白的药膳。
    只是偶尔，羊脂又开始找良医正来给她查验；
    看伏绾有没有在药膳里下毒、放羊肉。
    她以己度人，担心伏绾会因为她索要人鱼蜡的事不自在；
    从而报复她。
    “回昭训，太子妃所赐药膳，均是珍稀药材和食材；
    “无毒无害，无相克之物；
    “也没有昭训忌口的羊肉。
    “啊是的，连内脏也没有，都没有。
    “昭训可以放心食用。”良医正说道。
    伏绾的眼线将此事告诉伏绾，伏绾大怒。
    “我好心赐她药膳，让她变白、变美，得了多少称赞！
    “如今觉得我在害她？
    “觉得有毒就别吃了！
    “告诉沈典膳：
    “今日起，羊昭训的药膳免了！”
    羊脂不以为意。
    她已经很白了。
    “肤如凝脂”；
    “东宫真正的羊脂玉”……
    这些夸赞之词她都快听腻了。
    没有那药膳有什么关系？
    只要美貌还在，不愁太子不上她的榻。
    可谁想到，不过几天没吃药膳；
    羊脂便迅速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