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走廊里，戴着黑色领结的兔子玩偶拍打着眼前的房门，“小羊?”
    姜栩听着它的动静，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偏移的太阳，某些刻入骨髓的规则记忆开始复苏，短暂思考后大脑迅速得出了结论。
    “我要休息了，明天你再来吧。”
    已经被迫用了特殊道具，姜栩并不担心兔子会对他做出些什么，这只举止行为怪异的玩偶似乎和塞缪尔关系密切，所以姜栩拿不准主意怎么处理它，暂时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
    “小羊太不乖了，不乖的小孩是要被惩罚的，会被关起来！”
    兔子的语气陡然尖利起来，它在门口来回踱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那几句话，“会被惩罚的，他们会惩罚你，将你关起来，然后把你……”
    它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后面几句话姜栩没有听清。
    被拒绝后过了一会，门口安静下来，姜栩狐疑地望向大门，试探性地走近了两步，这个房间的门看似华丽，可除了观赏性外没有一丝实用价值，门上没有猫眼，姜栩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别过去。】
    系统对于违规操作这一套已经相当娴熟，他自然是要护着自家宿主的，次数多了之后也渐渐摸出一些套路。
    姜栩向来最听系统的话，这个提醒一出现，他就立刻停下了脚步，果不其然，大概三四秒后，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紧扣的门锁都有些轻微变形，而按距离来算，这个刚好是姜栩走到门口的时间点。
    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到了，姜栩猛地后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出来的。
    也许是知道他有了防备，外面的家伙看它的目的无法达成，终于放弃了继续骚扰姜栩。
    兔子的到来就像一个信号，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脱离轨迹。
    姜栩要去找塞缪尔，这个孩子的执念绝对和五十年的那件事脱不开关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栩无从得知，唯一的线索就是黑影给他编造的幻境，姜栩试着努力从中拼凑出几点有用的信息。
    浑身雪白的小羊蹲在地毯上，短裤后缀着的毛团几乎与同色的地毯融为一体，他有些焦虑地抠着自己的手背，想不出来，也猜不到，姜栩抱住自己的脑袋闷闷出声，“系统先生我是不是很笨，我想不出来……”
    太乱了，杂乱的信息堆积在一起，姜栩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烫。
    在塞缪尔的世界中，姜栩的外貌自动转化为实验品时的状态，他揉乱了自己微卷的白发，因为过于烦恼，发间那对玉白的羊角似乎都黯淡了些许。
    【不是你的问题，别叹气。】
    “没事，肯定会想到办法的，这次一定成功，我们再多攒些积分就能升级了！”
    小羊坐直身体，浅琥珀色的眼睛灿亮如宝石。
    他这样努力和拼命，为的是什么系统当然知道，但他始终无法说出口，那个真相是如此残酷，会轻易击碎少年所有的信念。
    系统不能说，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堵在心口，运行平稳的数据程序因为这个开始混乱，勉强控制住情绪，系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开口安慰道:“我们不着急，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开心的话我们也可以放弃这个任务，没关系的。”
    姜栩揉了揉自己的脸，“我还是想试试。”
    不止是因为积分，还有些特别的原因，姜家小少爷偷偷地想。
    系统和宿主本来就是一体，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平等，在某种程度上，只要系统想，除了部分意志力强大的玩家外，它们就可以随时监测大部分宿主的情绪和想法。
    在这个游戏中，高等级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更高的存活率和权利，只有往上走，他们才能窥见这个残酷世界的真实一面。
    姜栩很快也会到那个位置上，系统很确信，他的宿主啊，拥有的可不止是漂亮的外表。
    【兔子已经走了，但是不能保证过一会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要来。】
    他看那头熊很不顺眼，仗着那副外表将他的宿主骗得团团转，或者是系统纯粹就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试图靠近他宿主的家伙。
    太阳偏移的轨迹已经很明显，姜栩站在窗前，目光又落在了那座小花园上。
    小鹿园丁已经不见了，地上是散落的喷壶和铲子，以及一些零碎的花枝，看起来是临时离开了。
    怪异的熟悉感挥之不去，让姜栩越来越在意这个npc。
    谁也说不准头顶的太阳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坠下去，姜栩等不起。
    城堡主人的心情不是很好，这种情绪间接在其他成员的身上表露出来。
    走廊上巡逻的卫兵似乎更多了，憨态可掬的小狗玩偶被替换，姜栩小心地避开那些新上任的鳄鱼守卫。
    玩偶的外貌极大地削弱了物种本身的威慑感，但姜栩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比起之前的守卫，这些新上任的家伙感官更加敏锐也更加危险。
    城堡花园里种的最多的不是什么奇珍异草，而是大片的玫瑰，每一朵都花头饱满香气浓郁，显然得到了非常精心的照顾。
    地上散落的工具换了个地方，负责花园的那一位园丁就在附近。
    小鹿园丁去取了最新的花种，这样大的花园里只有它一个园丁，今天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它可得加快速度才可以。
    艳丽的玫瑰丛中突然闪过一抹耀眼的白，小鹿玩偶抬头疑惑地看了看，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多想就继续修剪起了面前的植物。
    主人的心情不太好，每一个玩偶都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生怕惊动那一位。
    这里的土地格外肥沃，过分茂密的植物必须及时处理，否则就会泛滥成灾。
    小鹿耐心地挑选着需要处理的植物，腰间的围裙上沾染了植物的汁液。
    在挪到角落里的时候，它的手突然被握住，来不及惊讶，一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出现在它眼前。
    少年对着它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要出声。
    花园最深处的角落里，对于突然到来的客人，小鹿的神色略显慌张，但它还是乖巧地听从了客人的要求。
    确认小鹿不会反抗后，少年松开自己的手，这个地方是监控死角，只要声音小一些，短时间内那群卫兵不会发现他们。
    与小鹿的玻璃眼睛对视上，姜栩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别害怕，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听到他的话，小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在姜栩不解的目光中，小鹿抬起前蹄点了点自己嘴巴的地方。
    这个时候姜栩才发现小鹿掩盖在细密绒毛下的缝线，它开不了口。
    姜栩愣住，他看着小鹿被缝起来的嘴巴，比其他情绪更先到来的是酸涩与担忧。
    小鹿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它用毛茸茸的蹄子轻轻碰了一下姜栩的手背，浅淡的花香与阳光的味道混和，格外让人安心。
    看少年的状态依旧不太好，小鹿思考片刻，突然往前挪了点，然后抱住了少年，动作非常熟练，就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那双玻璃眼睛里晃着柔和的光，它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抱歉，虽然很冒昧，但是我们是不是认识？”
    少年浅色的眼瞳望向眼前的玩偶，带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希冀，他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究竟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的答案是“是”，还是“否”。
    小鹿的耳朵抖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少年的视线，它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个相当大胆且荒谬的想法在心中浮现，姜栩靠在小鹿身边，落了霜雪般的纤密长睫垂落，“没事的，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很久之前，在他第一次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小鹿，要去小熊经常待的地方，他们就必须经过花园。
    每次路过的时候，总有一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偷偷看向姜栩，小鹿园丁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则早就暴露了。
    姜栩不反感它的目光，稍加相处之后，姜栩总算找到了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小鹿的皮毛同样极为仿真，柔软的，甚至带着适当的体温，姜栩忍不住将脸埋进它的毛毛里蹭了蹭，“怎么办啊，搞成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带你们走呀？”
    回应他的是小鹿轻拍他脊背的动作，一时间都搞不明白到底谁才是被困住的那一个。
    “再等等，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我保证。”
    姜栩心尖酸涩，这句话似曾相识，再说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小鹿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它靠近少年，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沉默又温柔，带着绝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是春日里的一阵微风，扫去所有阴霾与尘埃。
    再看向少年时，小鹿棕色的玻璃眼睛里多了几分决绝。
    城堡守卫的数量几乎增加了一倍，它们在城堡的各个角落中游走，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尤其是城堡深处的某个房间附近。
    与其说是防卫，不如说是监禁。
    花了大力气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姜栩锁上门后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那只难处理的兔子不在，他才能这样快地回来。
    在椅子上坐下，姜栩低头去看自己掌心的东西。
    银色的剪刀造型很简单，就像是普通的用于缝纫的工具，姜栩看着锐利刀刃上沾染着的那一暗红色痕迹，莫名想寒意侵袭而来。
    小鹿将这个东西交给他，几乎是剪刀落进掌心的那一刻，新的系统消息突然弹出。
    【特殊物品掉落:剪刀
    一把看似普通的剪刀，除了锋利一点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用于缝纫的话应该非常合适，或者在其他方面，比如剪切开某些东西……
    】
    姜栩突然觉得掌心冰冷的金属制品开始变得烫手起来，他连忙将这东西丢进系统背包，然后立刻关掉了面板。
    手背上的红印还没有消，姜栩却又按了上去，直到被系统提醒才恍然如梦醒般松开了自己。
    “应该是我的错觉，不可能是那样用的。”
    姜栩佯装轻松地笑了笑，“我只会缝东西呀，其他的我不是很擅长。”
    系统其实一直对姜栩掌握的那些技能很好奇，他的手里有姜栩的资料，从出生到最后被拖进游戏，他的经历甚至写不满一页纸。
    一个常年病弱需要静养的孩子，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做出那些事情?
    【东西还收着，也不一定用的上。】
    系统当然不会违背自己宿主的想法，这种时候有些东西还是最好不必说明。
    东西明明已经收起来了，那抹暗红却跟鬼影似的一直在姜栩的脑海里晃动。
    头痛欲裂，看了外面的情况，姜栩觉得自己大概需要休息一会。
    和系统约定好时间，姜栩躺了下去，他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会这样快就坠入梦境。
    “叔叔，我可以不吃这个吗?”
    姜栩的视线有片刻模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不可以哦，塞缪尔你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男人端着水杯走近，看到杯子里漆黑的药水，男孩巧克力色的眼睛流露出抗拒之意。
    但是显然这根本不是他可以拒绝的，泛着奇怪味道的药水灌进口中，男孩的舌头麻了，满口都是难言的苦涩和腥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监督他吃完药的男人却没有一点要管他的意思，他的态度极为冷漠，仿佛哄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不要再乱想其他东西，你也不想去四楼或者地下室的吧？”
    男人警告着他，不许他再外出。
    尽管不是很愿意，但是男孩还是听进了话，他抱起手边的小熊，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里物资短缺，自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给他们，这只小熊从一开始就在塞缪尔身边，是他进入这里时随身的，唯一一个专属于他的物品。
    男孩苦恼地皱起眉，他抱紧怀中的小熊，“药好难喝，我不喜欢喝，我明明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