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把周静书拉着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轻轻抚着周静书的发丝，眼眶里含着泪花，“我的女儿，妈一直相信，总有一天还能见到你。”
    “是爸妈当年牵连了你，这些年，你……你还好吗？”孟老太太在煤油灯下，仔细看着女儿的面庞。
    她的女儿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显得苍老了。
    这才几年时间，原本比同龄人更显年轻的女儿，竟然比同龄人更显老了。
    范大明拿了个炉子来，让屋子里更暖和一些，“周老师，你们聊，我去借几床被褥，有事儿您招呼外面就成。”
    江小艾拽了拽林东和江爸爸，三人从屋子里退出来，要把时间留给孟老太太和周静书，她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小艾，你不先给老人家诊脉，看看身子如何？”林东问道。
    “慢性的症状，不急于一时。”江小艾说着，从斜挎包里拿出了几块老姜，“东哥，辛苦你去借厨房，熬一锅姜汤吧！”
    “爸爸，您在堂屋歇会儿，我去大队转一圈，来都来了，给这里的人看看病，能帮就帮吧！”江小艾说道。
    “我跟你一块去。”江爸爸也带了药材，江小艾能行到的，他早就打算好了。
    见江小艾坚持，江爸爸则是说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以前也经常来这边帮忙。”
    江小艾只能同意，父女俩背着药箱，范大明的小儿子带路，挑着有病患的人家去。
    范大明得到通知后，把孟老太太安置在他家最好的房间里，虽说炕不是太暖和，但加了一个炉子，也能好一些。
    “快吃！”孟老太太拿了一个烤红薯，这是她能拿得出来的唯一吃食。
    “你爸爸他……”孟老太太终于问出了口，她想知道，却又怕知道。
    一提起父亲，周静书摇着头，眼泪止不住的落，却说不出口来。
    “我知道了。”孟老太太黯然垂下眼帘。
    其实，这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真的确定了，心头依然像被大石头重创过一般。
    “妈，明天我们就回京市，小霖已经把爸爸的骨灰葬在了那边。”周静书说道。
    “好！”孟老太太看着女儿，“一切都过去了，小霖……小霖还好吧？”
    “当年的事情，没有波及到他，他这些年在部队，一切都好。现在是副营长，他正在京市参加一个干部短训班，很快可以升营长了。”
    周静书报喜不报忧，没有把陆少霖昏迷半年的事情说出来。
    “周静兰呢？那个自私的东西，她有没有找你麻烦？”孟老太太提起周静兰，面色不带一丝波澜。
    刚开始，她还会愤怒，会寒心。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仿佛已经没有那个女儿了。
    周静书想起江小艾路上说的那些话，没有隐瞒，如实跟母亲讲了周静兰争夺财产的事情。
    “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我们落难，她落井下石，断绝关系；我们平反，她来沾光，还想分家产，简直是做梦。我怎么会养出她那样的女儿啊！”孟老太太摇头叹息，继而又说道，“静书，你放心，妈会给你撑腰。”
    母女俩聊了快两个小时，林东送来了姜汤，山上生火麻烦，所以熬一锅姜汤，也花了不少时间。
    “快喝了，暖暖身子。”孟老太太催着女儿，看着女儿一直抱着那个红薯，也没有吃，“红薯也要吃，这是妈现在唯一能给你的了。”
    周静书乖乖喝了姜汤，吃了红薯，孟老太太嘴角露出笑容。
    换做以前，他们家里条件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现在，一个不起眼的红薯，就是她的唯一了。
    周静书其实带了很多滋补品，但是要走山路，需要轻装上阵，所以大都留在了车里。
    她随身的斜挎包里，只装了一小盒巧克力。
    她急忙掏出来，“妈，巧克力，您以前最喜欢的。”
    她剥开一颗，送到了孟老太太的嘴里，“虽然现在市面上巧克力不好买，还要外汇券，但我能有渠道，回到京市，巧克力管够。”
    “好，好！”孟老太太吃着久违的味道，“苦难终究会过去的。”
    周静书又要给孟老太太剥巧克力，孟老太太急忙拦着女儿，“剩下的留着吧！我要离开了，也想送礼。”
    孟老太太数了数，“还有十一颗。大队上帮过我的，还有刚才过来的江大夫父女俩。”
    “妈，您和江家父女熟悉吗？”周静书问道。
    “他们都是好人，我们这儿路不好走，赤脚医生大都不愿意来，江大夫隔一阵子，就会来一次，给我弄些药吃，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那个女儿，也是个好孩子。她小时候跟着江大夫过来，我还给她讲过功课，她和一般的山里孩子不一样，她爱读书。”
    “后来小姑娘长大了，也成了赤脚医生，还读完了高中。可惜了，没有机会考大学，那是个好苗子。”
    周静书听着母亲夸赞江小艾，忍不住说道：“妈，保不齐小艾以后是您的外孙媳妇呢！”
    “真的？”孟老太太眼里放光，“江家都是好人，这要是能成，是天大的好事啊！”
    孟老太太甚是欣慰，“好事，都是好事。我这……这……，我都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小艾。”
    “妈，以后有机会送礼！对了，您不用替小艾惋惜，我有小道消息，很快会恢复高考。小艾打算考京大医学院。”
    “好，好啊！小艾是个有志气的。”孟老太太眼睛里放光，听到这些外界的消息，她整个人都是激动的，“恢复高考，年轻人就有希望了，一切都该走上正轨了。”
    “小霖可以考大学吗？”孟老太太想到孙子小小年纪就入伍了，不由得担心他的文化程度。
    “他……他在读那个干部短训班。”周静书心里惋惜，其实儿子以前读书是很好的。
    “如果条件不允许，可以不进学校，但不可以不读书。等回到京市，我跟他聊聊，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水平，给他推荐一些书。”
    孟老太太也知道，孙子二十几岁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是，读书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修行，活到老学到老。
    这时候，江小艾回来了，在堂屋喝姜汤。
    孟老太太听见外面动静，“快，快让小艾进来，让我再看看这孩子。我要考考她学问。”
    以往江小艾每次来青山大队，孟老太太都会考她几道题。
    江小艾念书的时候，如果跟她爸爸上山，也会带作业来问，孟老太太辅导她，比学校的老师讲得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