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庭停下手上动作，侧头看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成亲多年，她从未来看过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她脸色绯红，难得有女儿家的羞涩，竟一时觉得心跳加速，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爹？”
怎么爹和娘都那么奇怪？顾盼瑞疑惑，站在中间两头看。
顾云庭轻咳了一声，想到以前种种，推翻了刚刚的念头，冷漠问：“你们怎么来了？”
林菱每见他一次，都觉得尴尬，浑身不自在，在家里熟悉的环境来好，来到这，她立马被很多人的目光注视，让她如芒在背。
“你什么时候忙完？有点事跟你说。”
顾盼瑞点头：“老二的事。”
爹不偏心，他在爹的面前也会自在话多一些。
顾云庭看了下手里的活，把东西放到一旁：“走吧，说完再来弄。”他走过去给同伴说了一声后，就领着林菱二人去到东边的屋子。
那是他们住的地方，在前面搭了两个木架子，放上一根竹竿就是晾衣服的地方，全是男人的衣服，还没走近，就能闻到汗味。
“进来吧。”
顾云庭作为这作坊里少有的雕刻师傅，又是老工人了，拥有不到五平米的单间。
他走进去之后，屋里就只剩下了一小块站着地。
顾盼瑞大块头，就没进去挤了，侧身让娘进去。
林菱嘴角直抽抽，好在进去后汗味没了，她舒服不少，放开呼吸。
屋里左边贴墙摆了张一米五的小床，挤着顾云庭这个一米八几，估计一百二三十斤左右的壮汉，只能翻身的样子，但床里边摆放着整齐的衣物，位置小，但干干净净。
在右边贴墙则是一张长桌子，整齐摆放各种他干活的器具，两物之间留下一条只能侧身走的道，刚好够顾云庭坐着曲腿。
林菱站的位置是唯一空的，也仅仅能放下一张方形板凳，她先坐下，轻呼一口气温声道：“老二的事你听说没？”
顾云庭摇摇头：“我很少出门。”
出去就是回家。
林菱就把胡奥跟老三做生意，又想骗她的事情从头到尾简单叙述了，接着把老二留在官府替张大人办事也说了。
“这活不好干，招人恨，我担心老二以后。”
说之前她还担心顾云庭不能明白，但现在看顾云庭深思的模样，她就知道是她多虑了。
曾经……顾云庭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很厌烦：“你没带他回家？”
“我喊不动。”
林菱实话实说。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顾盼瑞的声音。
“老二，你来了。”
顾盼星恶狠狠的扫了大哥一眼，就径直冲进了小屋，直挺挺的立在门口，挡住了屋内光线。
一黑下来，林菱才注意到这小屋居然连窗户都没有！怪不得那么热，她才一会儿就出了汗，顾云庭怎么坚持下来的？
等等，她想太多了，被老二盯着的感觉很不适，她站了起来。
顾盼星仍低头盯着她，气不打一处来，怒吼着：“我不指望你们能帮我，能送我去读书，但你们能不能不要搅合我的事？我靠自己努力就快成功了，不想临门一脚功亏一篑！”
唾沫都喷到了林菱脸上，她把老二推出去，接着走到太阳底下，抬起手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痕迹后，看向了顾云庭，无声说着：看到没，我管不动。
顾云庭随后走了出来，看着眼前半边天被烧红的云，闭了闭眼，冷静下来：“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件事会落你头上？”
“自然是因为我聪明，我能给大人解决很多事。”顾盼星自信满满：“若不是我当日在审问胡奥他们时展现了聪明才智，也不会被张大人物色上。”
他对此深信不疑。
顾云庭却怀疑的看着儿子，就好像什么东西破灭了一样：“我之前也觉得你聪明，现在……你脑子进水了？”
“一年没下过雨了，应该是张大人灌的迷魂汤。”林菱附和，语气淡淡的。
顾盼瑞在一旁看着三人，压根不敢搭话。
爹娘一唱一和，顾盼星听着二人话里的讽刺，真的被气笑了。
可孝道在前，他不能说任何大逆不道的话，否则被有心人听见传出去，他以后别想再当官。
深吸一口气后他只是强调：“不管怎么样，张大人能让我少走十几年弯路，你们要是想劝我放弃回家，还是算了，我不想一辈子窝在山沟里，而且我现在好不容易靠自己走出来了。”
一句一句靠自己，让林菱无奈扶额，就跟自己生下来就会走路，自己种粮食吃长大的一样，半点不念生养之恩。
白眼狼啊。
顾云庭也才明白，为什么她会来找自己了，老二这性格她根本压不住。
他冷下脸，直直盯着老二。
从小到大，爹这样的脸色就说明要揍人了，杀伤力巨强。
顾盼星瞬间底气全无，低着头，委屈的说：“爹，孩儿错在哪了？我当官之后有了钱，你就不用辛苦雕刻，磨得双手都是茧子，娘也不用去看病，大哥也不用劳作了啊！”
“我们可不要你养，别牵扯上我们。”扯清关系么，林菱也会的。
顾盼星没想到娘会这么说，整个人傻愣住。
顾云庭继续说：“你有没有听到坊间说你的话？”看老二摇头，他把林菱的话转述：“说你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说你拿了鸡毛当令箭，到处欺负人。”
“我……”
顾盼星想说没有，可又实实在在的威风了一把，说不了谎话，就低头不语。
“为什么大家不怪张大人呢？”林菱笑问，眼里都是深意。
顾盼星对上她这样的眼神，瞳孔地震。
他不蠢，甚至可以说就是读书的料子，必定会中的，可他年纪还是太小了，未经历过太多的事，不知道人性并没有书中写的那么美好。
不说的理由是因为全在说他了。
明明他只是执行命令。
想起大人说的能成，他就一跃直上，若不能成呢？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落在了娘的身上，她居然看透了吗？
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蠢娘亲，居然比自己先勘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