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见季晴文神情没有太大波动，忍不住身子坐得正些，靠她更近，“你可知道，她在打宝玉的主意，我那好姑妈，也是支持她的，等她过两年及笄，说不定就得说这事了。”
    季晴文好笑，“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王熙凤恨铁不成钢，“哎呀，你傻啊，我就不信你没看出老祖宗的意思，她可是想撮合林妹妹跟宝玉的，这样一来，可不就得打擂台？你们都是些没心眼的，心又不狠，能斗得过那位？”
    她还是属意林妹妹当宝二奶奶，她单纯又重感情，心里的聪明没有变成武器算计他人，薛家那位可不同，心思深沉，能装会演还会伏地做小，可怕得很！
    季晴文正色道，“二嫂子觉得，林家以后会如何？”
    王熙凤沉吟片刻，“琏二说林表弟读书其实不错，又入了国子监，有那些同窗同僚，还有林姑父的人脉，以后怎么也不会差的。”
    季晴文嘴角露出几分冷笑，“那二嫂子觉得，贾府和宝玉，将来如何？”
    王熙凤笑道，“府里出位贵妃娘娘，将来肯定差不了，宝玉的样貌人品，你们也是知道的，等过几年他长大了、懂事了，这日子肯定不会差，不然，薛家做什么要巴着他？”
    “那林家和薛家比，如何？”
    王熙凤脱口而出，“自然是林家比薛家好了。林家是书香门第，林表弟人品样貌才能皆比薛大傻子强多了。”
    “那为什么二太太想让薛姑娘当儿媳妇呢？”
    “自然是因为林妹妹身子差，她怕将来子嗣不丰。”王熙凤道。
    季晴文摇头，“我倒觉得二太太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宝玉配不上林妹妹。”
    王熙凤被她理所当然的话怔住了。
    季晴文又道，“国公府内里是个什么情况，二嫂子比我们更清楚，说是个空壳子也不为过，要说府里出了个娘娘，可宫里至今给老爷他们什么封赏了？”
    没有。
    王熙凤心中一惊，莫非娘娘在宫里不得宠？那怎么又会封妃呢？可既然封了妃，为什么府里赏赐平平？
    “有父亲的呕心沥血铺路，哥哥将来前程差不了，林妹妹作为林家嫡女，她的将来，绝不是区区五品员外郎的次子配得上的，且那次子连个功名也没有，哥哥和族里绝对不会同意的。”
    王熙凤正要说贾府国公府邸，就见季晴文淡淡一笑，“国公府并不是世袭罔替，等老太太这个超品诰命一去，府里挂个什么牌子呢？”
    王熙凤心中的自得自满，突然被泼了一大盆凉水。
    是啊，等老太太一去，大老爷是一等将军、二老爷是五品员外郎，府里哪有资格挂国公府的牌匾？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说服自己，“可老太太现在身子还硬朗，宫里又有娘娘，以后她有了子嗣，总是、应该会给府里犒赏的。”
    季晴文好笑，按书里的说法，贾元春没当几年妃子就死了，皇帝很快就收拾贾府了，哪有什么封赏？
    再说，便是赏，还能再让谁承袭‘国公’不成？贾府谁有那个本事？
    甄家在江南为非作歹，贾家与他们要好，又有站错队的前科，皇帝厌恶了贾府，根本不会让他们更上一层楼，现在没有撕破脸，是因为大明宫那位还在呢。
    王熙凤见季晴文脸上带着几分鄙夷，下意识反驳，“祖上跟着太祖一起打江山，深得太上皇器重——”
    季晴文打断她，“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正跟皇上争权呢，而且，贾府以武起家，可如今手上没有兵权，往昔部众分散，又没有个读书人走上朝堂——”
    王熙凤觉得脑子有些乱，晴雯这丫头嘴里的贾府，跟她以往认知的贾府有些不一样。
    她印象中的贾府，是国公府邸、得皇室器重、宫里有娘娘、府里有超品诰命，贾琏是大老爷的儿子，自己是二太太的娘家侄女。
    这府里泼天的富贵和荣耀，以后是自己两口的啊！以前没有儿子，现在有了啊，怎么听着，贾府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
    她正在怀疑中。
    季晴文又道，“我听说当初大舅舅站错了队，为保贾府，只给了他爵位，以后分家，家产也多是二舅舅的。珠大哥是不在了，可大嫂子有兰儿，又有宝玉这个受老太太喜爱的孙子，以后大房能得到什么呢？”
    王熙凤脱口而出，“姑妈与我说过了，只要我把家里打理好，以后会分一半家产给我。”
    季晴文嗤笑，“你看二太太是那般大方、言而有信的好人？”
    那可是个佛口蛇心的，心又狠又毒。
    王熙凤沉默。静了半晌，苦笑道，“府里的事我都知道，却没你看的通透，还妄想这府里的财产和荣耀，是我笨。”
    不是她笨，是她根本没想过贾府会落败，也没想到老太太一旦去了，府里势必会分家，她的好姑妈也不会将自己的财产让给大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季晴文是看过原着的人。
    王熙凤想清楚了，很快又道，“你能想到的，老太太自然会想到，她想让宝玉娶林妹妹，想来也是为保住贾府。二太太却是个要钱的，也低估了薛妹妹，以为她是个性情好、好拿捏的。”
    王熙凤道，“以后你们可得小心，之前只是些流言，可别让人动了手脚，比如有人想坏林妹妹闺誉，有人想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
    季晴文脸色一沉，好好的林妹妹，怎么就要成为别人的棋子？害了她也连累自己。
    王熙凤见她动怒，安慰道，“万幸你们现在还小，有事也在府里捂着，现在林妹妹又有你和林表弟护着，不管是二太太还是老太太，行事都会再三斟酌的。”
    季晴文冷着脸，“她们最好别行动，否则，别怪我翻脸。”
    “我让平儿多看着你们院里些，林家带来的人，你们再敲打敲打，万不可跟府里的下人一样拖大拿乔。”王熙凤道。
    季晴文无奈摇头，说她聪明，是真聪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行事利索，脑子转得快，府里事儿全知道，还能桩桩处理好；
    说她糊涂，是真糊涂，人家捧捧她，她就拿着针尖当棒槌，拼命替别人冲锋陷阵。
    王熙凤也想到自己不顾身体拼命为府里事，自嘲一笑。
    “说什么呢，神情这么奇怪？”薛宝钗噙着浅笑进来，自己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季晴文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