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大多姓刘，辈分最高的老三爷已年近九旬，老人家拄着拐杖，被两个年轻后生扶着走出来。
    他们径直走到刘村长蹲着的地方，老人家抡起拐杖，让旁边的年轻人帮找准位置，狠狠的敲下去，一下、两下，力道不大，不足以伤身，但足矣诛心。
    刘村长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眼神死寂。
    旁边的王建强，上身被扒的只剩跨栏背心，肥肉大肚腩毫无掩饰，昨晚留下的各种痕迹暴露无遗，一身的骚臭，连自己都嫌弃。
    本以为最糟糕不过于此了，结果一根破棍子对着他又戳又打，手还被铐在凳子腿上，避无可避，直接崩溃了。
    带着哭腔，仍在逞强，“滚开，老东西，我他妈受够了，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对着我下手，老子还没彻底玩完呢！你们下手之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他猛的一挡，老人趔趄向后。
    程瑾赶忙上前，从后面托住了老人的背。
    “王建强，我看你是死鸭子，就剩下嘴硬了，还在奢望什么？就在刚才，已经收到好几份实名举报，估计这会儿，你那表舅靠山已经被带走审查了！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保自己……”
    王建强直接呆愣在原地，再后来的棍子、石头、烂菜叶子，如何也敲击不开他已经秀逗的脑子了。
    “ 同志，谢谢你！这都几年了呀！我眼睛瞎了！”
    老三爷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睛，眼底浑浊，眼珠上蒙着一层白雾，应该看不清事物。
    “我看不见了……有几年了。”
    语气中充满悲伤，突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窝。
    半天，才困难的出声，“可我连心……都瞎了，我时时都在告诫自己眼不见为净，做瞎子做的理所当然，我想着这么大年龄了，还有几天好活，让他们折腾去吧！石牛村的以后是好是坏，等我眼睛一闭，一切与我无关！”
    老三爷缓了口气，用袖口抹了抹眼，“我错了，愧对列祖列宗啊！谢谢你们来啦！把我这个装睡的人叫醒了！”
    老人家欣慰的听着远处孩子们的说笑，脸上有所动容，“我还不如这些娃娃们，这些娃娃都是好孩子，我们石牛村还有希望，相信经此一事，大家不能再犯糊涂了，我们也要学着娃娃们，光明磊落 ，坦坦荡荡的做人！”
    老三爷坐镇， 又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井然有序的绕着村长和王建强走了一圈，然后也都被扶着坐在了三爷身边。
    他们吩咐村里的年轻人搬来了桌子，警察们两人一组，一个询问一个笔录，在村子的空地现场办公 。
    都是年轻人，两边的公安干警很快就熟悉起来，他们和战士们配合随时取证。
    村民们也不再犹豫，把知道的这些年村里发生的怪事，村里人犯下的坏事，都一一揭露出来。
    一直忙活到中午 ，事情才告一段落。
    一个早晨，村里天翻地覆大变样，喜的喜来 ，忧的忧。
    心里没鬼，坦荡荡的村民，心都轻松了，过了几年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日子，生怕挡了别人的财路，被打击报复，这一下子解放了。
    好多人都要摇旗庆祝了 ，家里人口多的 ，一下子拿到二三十斤野猪肉 ，这种实实在在的奖赏，让他们满足的了不得，这种喜悦也冲淡了明晚的整个村子上空的沉闷。
    村口支起六口大铁锅，许多村民送来了白菜土豆粉条，杀猪菜咕嘟咕嘟的炖着 ，自家锅做着贴饼子 ，香味弥漫整个村庄。
    李振兴又问询完一位村民，把人家送走，转头就给了刘洋脑门一巴掌，“你小子做个笔录，东张西望，就不能专心点！”
    刘洋揉揉脑门，“师父，不能怪我，太香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这味道实在太勾人了！”
    李振兴……
    简直无话可说，还以为他一直在偷窥心爱的姑娘，结果还真是精彩，在姑娘和猪肉之间，他居然果断选择了后者。
    “死小子，你的眼里就只有猪肉？”
    刘洋眼珠子转了转，“那不能，我眼里一直惦记着师父，刚才你咽了几次口水，我都帮你数着呢！你也馋了吧？一会儿我保准找大碗给你盛，把你喂的饱饱的！”
    呵呵……
    李振兴闭了闭眼，这还能怪谁？智商一直不在线，他早就知道的呀！还期待什么呀！
    程瑾说这些话时，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梁学峰挑挑眉，这姑娘话里有话，案子的事儿不插手，警察的事是打算要插手了，看着他的眼神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梁雪峰有点不自然。
    刚才那话他应该是听懂了，还听出了两层含义，一是说这边基层不作为，浪费警力，埋没人才；二是说上面监管不力，基层工作环境不纯洁，毁坏人才。
    总之就是说这边既没有好领导，也没有好环境，根本无力培养新人。
    瑾还真要感谢这个年代 ，野猪还没列为国家级保护动物， 再过几年就不能随意打杀了。
    李镜山那队人在山腰处竟然挖出了六具尸体，村口的破院子也挖出三具尸体，数目惊人， 骇人听闻。
    临近中午，又是一队警车呼啸而来，省厅亲自带队，法医接手了现场。
    根据那个老太太的描述，大家毫不意外的找到了他儿子的尸体，惨不忍睹，四肢的骨骼都被敲碎了，老人家当场昏厥。
    大家也了解到老太太一生孤苦，结婚没两年，丈夫就去世了，她没有再嫁，年近40，才收养了邻村的孤儿作儿子，母子俩相依为命，男孩也被教养的老实孝顺，本来已经说好了对象，不出事，估计都该抱孙子了。
    梁雪峰先看了现场，才走过来和程瑾打招呼。
    “程瑾你好，我是这边省局的梁学峰，特地过来跟你对接！”
    来之前，他已经跟京市公安局的老哥们李忠诚打听过了，知道对方是个很有能耐的小姑娘，心里一点也不敢小觑。
    那家伙再三交代他收敛点，学着斯文点，见了面才发现，小姑娘是真的小，脸上的稚嫩肉眼可见，这都不用装，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往那里一站，压制着他的火爆脾气，根本发不出来十之一二。
    让他再跟小姑娘探讨案情，探讨尸体时，压着嗓子，装着斯文，处处都是违和感。
    “梁局，案子的事儿有您坐镇，我就不插手了！”
    “好！你也辛苦了！”
    不插手好呀！再让他和小姑娘交流案情，他都觉得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
    程瑾指指不远处几个忙忙碌碌的身影，“这些年轻人差点就毁了，每天在黑白灰的漩涡中纠缠，要么死亡，要么沉沦，他们天天都在做选择题，这可是一帮怀揣梦想的正规警校毕业生啊！专业素质过硬，有着一腔报国心，到了工作岗位，每天却要为了守住了本心而焦虑，如今还没有被物欲横流侵蚀过，实在难能可贵！”
    干了半辈子警察工作，梁雪峰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这几年才退离一线，干了领导，可无论是一线还是如今，都只有他批评别人的份，没人敢拿话点他，这还是第一次，可他还真是没脾气顶回去，没办法，理亏呀！
    况且对方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他的大嗓门都不敢开腔了。
    梁学峰拿出从前宠闺女时的讨好，“程队，你批评的是，的确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无论是哪个工作行业，年轻有热情的生命才是未来的延续，接下来的半年，我们省厅打算开展队伍自查，哪怕是最远的村镇派出所，都将进行全面的明察暗访，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到时候也欢迎你来纠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