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的过程太过迅速。
    江杳有些呆愣得看向他。
    回应她的，是张栩近乎虔诚的眼眸。
    深宫岁月无常。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再次听说果郡王的消息时，是皇帝给他赐婚。
    七月荷花池，十七爷与宫女私会被菀嫔撞见。
    不知什么缘由，菀嫔身边的宫女在争执中打了皇后身边的宫女。
    目击者（安陵容）：不知道为啥会打起来，我只给染冬下了药。
    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荒谬。
    堂堂王爷被宫女投怀送抱，强吻强求。
    传出去太过难听，皇帝下旨封口并赐婚。
    由于各种时间线的错乱，果郡王和菀嫔并没有出现这种名场面，没有宁古塔的不辞辛苦为爱照拂，更没有凌云峰的二人世界甜蜜相处，自然发展不到情根深种，为爱献祭一切。
    顶多存在一些牵扯不清的好感罢了。
    甄嬛感念当初果郡王救下流朱性命，感念果郡王在倚梅园的顺水人情。
    而果郡王则是欣赏甄嬛的顽强不屈的精神，欣赏她即便泥泞缠身也能绽放光芒的样子。
    这种朦朦胧胧的好感度。
    都不足以让有理智的两人疯狂发展。
    但没有理智的浣碧就不这样想了。
    流朱被救下后，是十七爷温声问浣碧有没有伤到，也是十七爷替长姐寻来太医。
    得知十七爷常常夜游花池，浣碧曾守株待兔过很长时间。
    终于等到了果郡王泛舟池水，浣碧佯装在池边喂鱼，碧色的衣衫在湖面边显得很有韵味。
    果郡王有些意外得看了眼浣碧，从小舟上纵身一跃到了岸边。
    浣碧受惊，手里的鱼食纷纷落下，池里鱼儿聚集争相竞食，她用准备好的帕子擦干净手，蹲下行礼，“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吉祥。”
    “天日不早，池边寒凉，不宜女儿家多待。”果郡王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此刻略含深意地提点浣碧。
    浣碧眼中的欣喜与情爱，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自身良好的教养礼仪，让他说不出苛刻的话去斥责，只能委婉规劝。
    “是，奴婢多谢王爷关怀。”
    浣碧双颊微红，她听不出果郡王的弦外之音，听到的是果郡王对她的关心备至。
    孽缘就此缠绕。
    浣碧一往情深，却不知同样一往情深的还有贵女孟静娴、清凉台的孤儿院、景仁宫的染冬以及驯马场的叶澜依。
    皇上虽然位高权重，可这两年她再蠢笨都看出来皇上薄情寡义。
    长姐在宫里步步维艰。
    十七爷就不同了，生得风流倜傥不谈，为人温柔知礼，还有一颗好善乐施的心肠。
    浣碧陷入遐想与憧憬，她扬起笑脸看向果郡王，“奴婢难得在晚上有时间闲逛，常来这边的池子喂鱼，竟这样巧碰见王爷。”
    果郡王仰头看月爽朗的笑声惹得浣碧心里更加荡漾。
    倒是一旁的阿晋替浣碧尴尬得抠脚。
    三个月了姑娘。
    这三个月王爷有七八次大老远看见你在岸上张望，愣是在另一头停船。
    也就今天月明星稀，以为光线好没看见人影，谁知道你今儿窝在芦苇花丛下喂鱼呢。
    这么看，确实挺巧的。
    “本王也闲来无事，若浣碧姑娘有兴致，可与本王游船一回。”
    “奴婢多谢王爷！”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回答。
    天知道浣碧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小船在水池里摇摇晃晃，连带着浣碧的心跟着摇摇晃晃。
    月色在水波荡漾里被鱼群打捞，走向夏季尾声的残荷，在清辉中披上银色薄纱，一切的一切都是极端的浪漫，为一场看不到结果的暗恋铺垫。
    女子表达爱意的眼神总是含羞带怯，又止不住眼眸往心上人那处张望。
    她坐在小船上，微微抬眼便能瞧见站立船头的潇洒身影。
    浣碧捏紧了衣角，她想此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可惜幸福美妙的时光向来短暂。
    浣碧像是清朝版的灰姑娘，到了时间就被打回原形，急步往碎玉轩赶。
    池边的树影绰绰，那道挺拔俊朗的身姿并未多给浣碧一个眼神，执箫离开，倒是身后跟着的阿晋回头看了看。
    感叹自家王爷魅力四射。
    隔三差五就迷倒一个宫女。
    他已经习惯了。
    综上所述，埋在浣碧心里的那颗种子在这个月亮高高的夜晚生根发芽。
    她将果郡王视为后半生的出路与依靠，依她的心性自然不允许果郡王被人捷足先登。
    事情要从甄嬛父亲鼠疫获救说起，果郡王传旨迅速，且率先发现甄远道状况不对，连忙把人带回府请了太医医治。
    甄远道的病情得以控制。
    甄嬛心里对果郡王好感倍增，而浣碧则自认为是她的十七爷为了她才这样卖力。
    两人各怀心事，都对果郡王青眼相待。
    而后续的事情远没有结束。
    甄远道被皇帝刻意安排在鄂敏手下做事，在精神上大受打击，感觉自己所追求的“道”受到了难言的侮辱与阻碍。
    他日日浑浑噩噩，皇帝的无视与鄂敏打压让甄远道再难有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举止。
    这种在他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全方位压制的痛苦，无处宣泄，整日以酒消愁。
    与之相对的则是瓜尔佳氏的春风得意。
    鄂敏没了与他作对的人，享受着皇帝重视与朝臣推崇，文鸳更是对甄嬛嗤之以鼻，就差把“你爹是我阿玛手底下的马仔”摆在脸上了。
    每当皇帝想要去碎玉轩看看时，总会被祺嫔以生病为由截宠。
    “皇上～臣妾胸口疼！”祺嫔娇媚动人，拉住皇帝的手就往胸口上放，“要皇上给臣妾揉一揉～”
    一次两次就罢了。
    偏偏祺嫔本就没脑子，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彻底把甄嬛的脸往地上踩，将人惹怒了。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当初甄嬛看不过华妃用温宜争宠。
    如今甄嬛却拿自己亲生孩子争宠。
    风水轮流转得太快，年贵人在翊坤宫笑得痛快。
    甄嬛和瓜尔佳氏狗咬狗，是年贵人最喜欢看的。
    当年哥哥被这等贱人联合害死，她心痛欲绝，可她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她想拉着她们陪葬。
    可惜还没有所行动，就被人拦下。
    “贱人！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朝你动手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想阻止我？”
    年世兰看到被江杳抓住的肃喜，目眦欲裂。
    想不通这贱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她过不去！甄嬛死了对她百利无一害，在她面前装什么圣人！
    江杳把肃喜扔在地上，像是扔了条死狗。
    一旁的张栩用湿帕子仔细牵过她的手擦拭，“这等粗活，奴才做就好了。”
    何必脏了娘娘的手。
    擦干净后，张栩收敛起温柔的笑意，站直身体看向对面之人，眼神淡淡没有丝毫情绪。
    年世兰只觉得眼前一晃，右脸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她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样羞辱掌嘴过，痛呼出声后，“狗奴才！你怎么敢！”她恨恨看向江杳，抬脚就往张栩身上踹。
    可惜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江杳走向前，将收集到的资料轻轻拍在年世兰脸上，“虽然你嘴很臭，但我确实是圣人。”
    资料不多，大都是小厦子这几年在皇帝身边记录下来的，上面记载了皇帝何时开始准备处死年羹尧，甄远道和鄂敏什么时候开始接手这些事务的。
    而最后一张纸上面，记载了，年世兰为什么怀不了孕的原因。
    欢宜香三个字在年世兰眼里无限放大。
    她不可置信，先是大声呵斥江杳居心叵测，又是仰天哀嚎对皇帝的真心错付，最后又哭又笑状似疯魔。
    江杳和张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顺便做掉了肃喜。
    颂芝想要安抚年世兰，却被推到一边。
    初秋的风不冷，却让人手脚发凉，夜色更加浓厚。
    就这样年世兰从满天繁星的晚上，癫狂至天空升起第一抹光亮。
    她的嗓子哑得几乎没了声音，保养得如绸缎的乌发有了银线，跌坐在门槛上，空洞洞的双眼泪水早已流干，此刻正寂寥地看着翊坤宫的大门，身上是颂芝替她披好的斗篷，怀里抱着颂芝陆陆续续热好的汤婆子。
    张栩听命监视着华妃，务必不让她寻短见。
    是江杳低估了华妃的心性。
    天色大亮，华妃回屋穿戴整齐，鲜艳的旗装依然张扬，她微抬下巴，冷冷扫了眼张栩，“回去告诉江氏，我知道她也没安好心，不过这份情我认了，那一巴掌我同样会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