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怀来了又走，留下的问题终究是齐旭要面对的。
    齐旭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烛火摇曳。
    万安灵是个感觉敏锐的姑娘。有些事情自己尚未开口，她便已经察觉。就如同她的询问一样，她说自己因为梦见他，所以觉得他有事隐瞒自己。
    当时虽然齐旭极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内心其实很动摇。
    他从没想过，万安灵会以这种方式询问他的事情。
    一个与他有关的梦？他该相信她的说法吗？
    可是不管如何，她既然已经开口问，而自己也推说等见过赵子怀之后再对她说明。那见过了赵子怀的如今，他并没有多少理由再去推搪这件事情。
    赵子怀说得没错，如果他有意想要与万安灵长久，那他隐瞒的那件事情势必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他从过去的往来中，隐隐知道万安灵理想中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的类型。
    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若不是主动向她提出契约成亲的事情，怕是如今她已经为自己寻好夫婿了。
    他们的婚事能成，一开始就是由各种巧合促成的。可那些导致这次婚事能成的因素，并不能抵消他的秘密带来的冲击。
    齐旭心里七上八下，其实很怀疑自己如实相告之后，万安灵会不会要求打道回府。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那时会如何做呢？
    他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有人敲响了房门。
    “什么事？”齐旭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里烛光忽明忽暗，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已经变大，冷意从半敞的窗户渗进来。
    “齐公子，我是主子爷安排到万姑娘身边服侍的大丫头绿萼。”门外的人先是自报身份，接着将自己来意如实禀告。“万姑娘让我过来给您传话，让您得空的时候去她所在的客厢去，她有话要对您说。”
    齐旭先是一愣，很快皱起眉头。
    是因为已经见过赵了怀，所以她已经没有耐性再等他主动坦白，想要先发制人吗？
    他尚未打好腹稿，自己刚刚想出来的说辞多得是经不起推敲的细节。若是现在过去她揪着那些细节不放，他就只能陷入局促不安的境地了。
    这样想着，齐旭有些踌躇。
    “她有说是为什么事情吗？”明知这样询问不妥，齐旭还是忍不住扬声对外头的绿萼发出疑问。
    “万姑娘并没有说呢，”绿萼应道。“可能是因为今日东京城下了雪，院里雪景甚妙，姑娘自己觉得这样的美景只让她一人独享有些可惜，所以让您一同过去赏雪吧。”
    这样的猜想，大抵与万安灵自身的想法相去甚远。
    齐旭兀自露出苦笑，应道。“你回去跟她说，我大约一刻钟后会去找她。她若是想看雪玩雪，劳烦记得叮嘱她多穿些衣裳。”
    “好的，我会将您的话转达至万姑娘那里。”绿萼应道，而后转身离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齐旭一人，他走到窗边，外头的雪已经积了不少，将书房外的小院子装点得别有风韵。这样的大雪，洛城还没有下呢。
    认真论起来，这还是失忆后的万安灵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个叫绿萼的婢女说的话才有几分可能性。
    但是无论如何，结果就是他可能现在就要面对万安灵的再次询问。如此情况下，他该如何面对呢？
    …………
    “杏儿，你看这雪，下的这么大，要是我们还在赶路，可就要受点罪了。”万安灵边说边伸手到去接住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
    鹅毛大雪，估计就是眼下这种。
    真是庆幸自己到达东京城之后才遇上这样的雪，不然……就算马车再舒服，这样寒风一吹，她得难受几天。
    “我想洛城这时候估计也下雪了呢。”杏儿接过话茬，“不过我想洛城的雪应该没有这么大吧。”
    洛城的雪是大是小，万安灵没有概念，她离开洛城的时候，洛城大多都是晴天呢。
    “出来这么多天，有点想家了。”万安灵怔怔地看着外头渐渐变厚的积雪，忽然有些感叹。
    “姑娘之前没有出过远门，想家是难免的事情。可也因为是难得出门一趟，您不如把握机会走走看看，四处游玩。”
    说话期间，绿萼从书房回来，正好听到杏儿的话。她扬起微笑，脚步加快了些，走到万安灵主仆面前。
    “姑娘，其实我们主子爷想到您这一趟来实在是难得，便早早安排了游玩的行程。待过几天天气好些了，我们即可出行。”
    万安灵眼睛一亮，正想说好，忽然想到齐旭，便忍下点头的冲动。
    “这次来不全是为了游玩，还有正事要办，有没有时间进去还说不准呢。”
    “您这千里迢迢来一趟，要是什么也没看就回去了，那以后想起来这一程，只会觉得遗憾而已。”绿萼见万安灵的表情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松动，便又补充道。“若是姑娘担心对东京城不熟悉，怕找不到好玩有趣的地方，尽可跟我说。我们公子爷对东京城可是十分熟悉，绝对会为您安排妥当。”
    这话万安灵是十分信服的，赵子怀有没有别的本事她尚且不知，但吃喝玩乐的本事肯定不小。毕竟他借住在万家的时候，洛城里每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都有他的足迹，要真说起来，他一个外地人，大概比很多本地人更了解洛城。
    “你家公子爷也是个大忙人呢，我可不敢让他浪费心神去为我安排游玩的事宜。”万安灵客气应道，随后转移话题。“你跟齐公子说了之后，他怎么回复的？”
    “齐公子说他大概一刻钟左右便会过来找您。”绿萼本是打算一回来就要转达这个信息的。
    虽说是一时兴起将齐旭叫过来，可是人准备来了，万安灵却有些犹豫了。
    她想起自己在快到东京城的时候问齐旭的问题。
    那时齐旭说要见过赵子怀之后再将答案告诉她，当时她没有异议，现在想想却觉得自己有些草率。
    下意识里她觉得齐旭提答案绝对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内容。
    从赵子怀为他们安排的这处住所来看，没点财力和实力的人大概也没法在这块区域拥有这样大面积的宅院。既然如此，便可知道赵子怀的身份并不简单。
    问题就是在这。
    一个身份不简单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平民百姓特意在离自己千里之外的大城居住那样长的时间？
    种种细节可以知道齐旭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普通人。
    如果是这样，就真的太麻烦了。
    她与齐旭只是契约关系而已，时机到了解除合作就两不相干。但要是他的身份不简单，解除关系可就不容易了。
    在路上的时候齐旭就大概提过一下此行的目的，说是要见一个人，希望能借由她的帮助，让他们的婚事能顺利进行。
    他们的成亲道路上最大的阻碍，目前已知的是那位也从东京城来的赵仲轩……大哥哥曾隐晦地暗示过，那人是个贵族，而且很有可能是皇族。
    都说民不与官斗，又何况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族？万安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曾经想过她就算与齐旭订了亲，婚事也可能会因此黄了。
    在这种前提下，还有人能阻止赵仲轩使手段？
    “……真是越想就越不想知道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万安灵小声嘀咕。
    一刻钟后，齐旭如约而至。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见过，只隔了几个时辰没见，两人之间倒是显得十分生疏。
    “……”齐旭面带犹豫，踌躇片刻还是开口。“关于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
    “你看，这雪下得猛。也不到半个时辰，便积了厚厚层，也不知道能不能堆起雪人。”万安灵打断他的话，她伸手指向前院那片空地，又说道。“我看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堆个大的。”
    齐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尚来不及回应，便听到她又继续说。
    “抱歉，之前我问你的事，你忘了吧，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不该去探听你的秘密。”万安灵声音平静，似在说着与他们两人不相干的话题一般。
    齐旭眉头微拢，又听她补充了一句。
    “我不想在和离之后，还要为你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