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的话一出口，室内的男人们脸色都有了些许变化。
    他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他们彼此心中有数。
    但只要老常没有言明，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闷不吭声，装作不知他指的是谁。
    他们这样装傻，老常也不能指名要见谁。尤其是万易楼刚刚特意强调让家里未论及婚嫁的姑娘过来，言下之意就是他上回见的那位姑娘已有婚约在身。
    要是让庆王知道此事，定要责怪他办事不力。
    如今他虽然暗示过陈天赐，却也不能在万家就明着表示因为天子采选，就不允许百姓家中美貌姑娘出嫁。
    须知道如今圣上一直以民为先，绝不会允许有仗着他的势去强占民女。
    老常心里十分郁闷，那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姑娘竟然已经有了婚约，他除了怨叹自己错过也别无他法。他的视线再度移向门外，将那里站着的两个姑娘细细打量一遍。
    虽说比不上之前看过的那位，如今站在院里的这位姑娘长得也是清秀可人。不过她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似有些不适的模样，可这模样又为她增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
    这样的姑娘最能惹来男人的怜惜与爱护。
    思及此，老常不由得将万安怡一看再看，越看越觉得有戏。刚刚的惋惜一扫而空，他蓦然想到一事，转身面对房里的其他人。
    “已经看过姑娘们了，如今天气已经变冷，也不好再让她们在外受冷，烦请让她们回去吧。”老常笑呵呵地对万易楼说道。“若是姑娘们因为我任性的要求而受了凉，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万易楼顺着他的话应好，随后示意万庆柏出去将万安怡与万十打发离开。
    书房里茶水已备，糕点还冒着热气。
    老常此刻已有吃喝的闲情。他坐在圆桌边上，笑着以茶代酒敬向万易楼。
    “万家主福气好，生的女儿个个如花似玉，我想求亲的男子都要把万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吧。”
    万易楼听他句句提及自家姑娘的婚姻事，心里已经有了底。对于老常的赞美他只是虚应几句，心情却忽然沉重起来。
    “天家的选秀可是当朝大事，各家各户都须得将自家适龄的姑娘送到东京城。如果一朝得君宠幸，便是全家飞升的喜事。我想万家主也是个聪明人，可不会让到手的富贵就这么飞了吧？”老常眯起眼睛，虽然嘴角弯弯，可眼里笑意全无。
    “自然自然。”万易楼恭敬应道。“可是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很多事情还须得让您多为照顾。”
    “万家主自可放心，我与贵府有缘，你家姑娘也算是我的小辈，我定会时时关照。”老常见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才展露笑脸。“今日万家主托我照顾，他日说不定是我向你请求照拂呢。”
    人也见过了，话也暗示了，老常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有再继续耽搁，只坐了半炷香的时间，便要告辞。
    万易楼一路将老常送到大门外。
    临走时，陈天赐向他使了个眼色，从齿缝间挤出一句细不可闻的话。
    “你今夜亥时去一趟摘星楼。”
    …………
    万十觉得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到书房的时候，万安怡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既然万安怡都没有进书房，自己自然也不能随便乱闯。
    自从万九被送到城郊庄子之后，万十不怎么出自己的小楼。虽说走动得少，可是消息却也不闭塞。
    清姨娘的事情，她在婢女口中知道不少，而后又从万安芷那里听到一些婢女所打听不到的事情。她一直没想通，为什么那样狡猾的清姨娘会做下这种冒险的蠢事。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能抓到现行的。
    后来，也是在桃花小苑听万安灵含糊的提及这件事，万十才慢慢看到真相。
    也许清姨娘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栽在自己的亲姑娘手上吧。
    虽说清姨娘会有这样的下场也是自食苦果，可这样让自己亲娘以这样难堪的情况下被赶出万府——万十觉得这样的万安怡其实更让人心惧。
    “十妹妹，那边日头晒得很，你还是站过来这边一些吧。”
    听到万安怡叫她，万十愣了一下，呐呐地向万安怡移了过去。
    “这样长的时间没见，十妹妹倒显得与我疏离了许多。”万安怡温和地笑笑，“十妹妹也不必这么提防我，你没有做过害我的事情，我断不会无缘无故就算计你。”
    万十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就连灵姐姐也下意识地说我可怕呢，我想，我此时在你眼里也是个牛鬼蛇神吧。”万安怡轻轻地叹了口气。“可如果我阿娘愿意给我另一条路，我也不会走向这一途。”
    万十静静地打量着她。许久没见，如今才发现，万安怡被这么一场怪病折磨过后，整个人憔悴不少。以前虽然也是柔弱，可此刻看起来却更有种弱柳扶风的气质。
    她说清姨娘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虽然万十并不清楚万安怡那场怪病的缘由，可是万安芷曾经非常隐晦地提及这事情与清姨娘脱不了关系。
    总不会是清姨娘这个身为人母的去设计害自己的女儿吧。
    万十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些可笑，可是想想向来对清姨娘都将孝道放在首位的万安怡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倒戈相向，其中的原因让人细思极恐。
    两人在院里站了许久，忽然书房门被拉开，她们看见万庆柏从房里匆匆出来。
    由于万庆柏脸色显得十分凝重，万安怡与万十都不敢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他对她们说已经可以回房，便只能抱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开。
    到底是什么事情？
    万十没有与万安怡一道回藏春园。她走到半路，对万安怡说自己来之前是桃花小苑里与万安灵和万安芷练习绣花，自己忽然被叫走，怕是那两人都为自己担忧着呢，她便得绕道过去告诉她们无事发生。
    万安怡点点头，也没多问，径直回藏春园去了。
    万十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想过问她一句是否同去，想来也是不想与她同行。
    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但万安怡也知道，在得知是自己设计了清姨娘之后，万安灵便开始提防着她。
    这也无妨，来日方长，万安灵终究会知道，自己无意与她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