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旭日厅出来之后，万安灵在春姑姑的陪同下缓步走回桃花小苑。想起万易楼的吩咐，她在心里盘算着得让那只鸽子给齐旭传封信，告诉他近日自己得足不出户了。
    春姑姑在她快要被小石子绊倒的时候扶住她的手腕，温声提醒她走路的时候莫要心不在焉，这样容易摔倒。
    万安灵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刚刚万易楼听到杨总管来报时的反应，不禁对来客的身份十分好奇。
    “姑姑，那位康伯是什么人物？”能让一家之主的万易楼这么慎重对待，想来不是普通人。
    “他是为万家付出一辈子的老人。”春姑姑简单地说。“要排资论辈，杨先算是他的徒弟。”
    杨先？想起那个面无表情的万家总管，万安灵有些好奇。徒弟这么板正，总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那师父怕也是个严肃老头子吧。
    “这位老爷子现在住在哪里呢？”万安灵随口问道，心里暗想他大概是告老归田去了。
    万安灵从杏儿那里听说过，在万家工作了一辈子的人要解职回乡之时，万家也不会亏待他们。安家费是少不了的，有时候还会给安置一间房子，算是为彼此的主仆缘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着要进万家来的原因。
    “康伯五年前因为身体有恙，从总管的位子退了下来。本来他是盘算着回老家养老的，可考虑到他已经没有亲人在世，孤身一人无人照顾。家主衡量再三，便安排他去了城郊的庄子去了。庄子里的事情不多，相对比较清闲，而且那里有不少康伯关照过的人在，在他身体不适的时候也能及时照顾。”
    春姑姑为万安灵说明的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纳闷。
    康伯这个人，个性向来不喜管闲事。当时身在总管之位，职责所在，万家大小事情都得处理。可自从去了别庄之后，他只负责那里的一亩三分地，基本不出庄子。现在竟专程从庄子跑来，怕是有大事发生。
    “……姑姑，您在想些什么？”万安灵叫了春姑姑几声，没见回应，回头看她一脸深思，想得十分入神。
    “没事，我在想这些日子姑娘既然都得在家，不如趁这个功夫练一下女工针线活如何？”
    万安灵闻言，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向前走。
    “……我待会儿要去看看五妹妹，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怪病，竟然喝了这么多天药都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重了……还要去跟着阿娘学习如何分配内宅例钱……哎，这么一想，哪怕在家也挤不出什么空闲时间来啊……”
    …………
    将康伯带到偏厅等待，杨先就起身去向万易楼禀报。
    一个小婢女从门外进来，手上托盘上放着茶点，利落地摆放好之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康伯注视着那婢女出去的身影，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偏厅里的情况。来到窗沿，伸手一抹，康伯满意地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又回到圆桌边上。
    刚给自己倒了茶，杨先就回来了。
    “你将这里管理得很好。”康伯道，眼里都是对杨先的肯定。“以前就觉得你是个闷不吭声的小子，但我看你个性沉稳，觉得你能胜任总管一职。如今看来，果真是我慧眼识珠。”
    “那都是因为师父教导得好。”杨先温声道。“都说千里马也要遇到伯乐才能有那样的价值，师父于我而言，便是那伯乐。”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康伯点点头，自我肯定道。“哪怕是掉到泥地里，只要是珍珠，我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说罢，他又兴致勃勃地看着杨先，似乎在等他下一波的赞美。
    杨先有些无语。他的师父什么都好，就是脸皮有些厚，最爱别人称赞他。只要是赞美他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老人家一律照单全收。
    “刚刚我在此等候的时候，有个小婢女送茶点过来。我看她是个生面孔，便多留意了一下，她动作利落，干完活之后就离开了。这样的人，可以多给她一些机会，培养培养便可到内屋里去伺候了。”
    杨先点头，打算回头去问康伯所说的婢女是谁。
    “你在这家里待了好些年，有什么心腹吗？”康伯将自己杯里的茶喝尽，又给他与杨先各添了一杯茶。
    “家里仆人都是为主家办事，我无须什么心腹。”
    “你个傻子，虽然大家都是为万家的主子办差，可你身为一家总管，怎么连个心腹也没有培养起来。我不是日夜教你，人心善变，虽不能害人，也不能不防人。今日与你交好之人，明日就有可能背地里捅你一刀。你当现在的人都表里如一吗？他们今日信服你，不过是你身在比他们高的地位，他日你有什么把柄被人握住了，便得让人拿捏了。”康伯说着，发现杨先又露出那种左耳进右耳出的木然表情。康伯气恼地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命令道。“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但你必须给我培养一个自己的心腹，下次我来见你时，你要把他带来给我过目。这是师命，如果你做不到，别叫我师父了！你个榆木疙瘩，真是气死我了！”
    杨先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康伯执着于要他培养心腹。
    但，既然康伯说了是师命，那就顺从吧。
    “我明白了，师父。”
    两人刚结束这个话题，万易楼就匆匆过来了。一看到康伯，万易楼也对他作了个揖，高兴地向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康伯。”
    “确实好久不见了，”康伯也恭敬地向万易楼问安，而后他直起身子后，脸色已经十分。“家主，近来洛城似乎不太平静，我老头子身在城郊都听到了不少消息。昨夜听说了中秋灯会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想着其中有些古怪，便冒昧过来与您讨论讨论。”
    康伯说着，向杨先递去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便起身告辞。偏厅的门被关起，四周干活的人很快就让杨先打发离开。杨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双手环胸守在偏厅前的园子里。从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这偏厅的四角，避免了有人窃听的问题。
    “康伯，自你去了城郊别庄起，就没有再过问府里的事情。这次特地来，是听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万易楼问道，神情隐含着担忧。
    以康伯的性子，一般的消息并不足以成为他为之出门的理由。
    “我本不想插手这件事情，毕竟一旦插手了，我这半辈子的平静就灰飞烟灭了。”康伯面色凝重，语气缓慢而迟疑。“可若此事我不提醒你，怕是万家要面临的是一件极大的劫难。”
    万易楼闻言，心跳如鼓。
    “既是如此，还请您指点晚辈该如何处理将要面对的事情。”
    康伯想了一下，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时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思索了一番，他忽然想起一事，抬头看向万易楼。
    “大哥儿和赵家那位交好，那他有跟你提过那位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