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妈妈不敢声张自己听到的话。
    这些话非同小可，如果传出去的，说不定会让清姨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也不敢将这些话往深地去想，就怕一个不注意发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届时真真是会被牵连进一些自己无力应对的事态中去。
    即便是这样，季妈妈也像是忽然找到了拼图一样，把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拼了起来。有些疑问忽然就有了答案，有些问题也跟着又冒出来了。
    那些问题的答案，她却真的没有勇气再去探究。
    虽然跟在清姨娘身边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可她也是个有家室的人。家里有老有小的，哪怕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想为清姨娘谋求更多的权利，可很多时候她需要考虑的事情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更多一些。
    清姨娘没进万家门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包庇清姨娘，哄骗容妈妈后把绝子汤掉包一事受到了万老太太的重罚。当时自己几乎要被卖到外头去，后来好不容易化险为夷，也让季妈妈有了些心理阴影。
    万家的主子们，表面看起来是宽厚的，但对于触碰了自己底线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姑息养奸的。
    季妈妈揣着不安的心情，悄然地退到门外，轻轻地关上门，不让门内的人察觉自己已经离开。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大可不必这么小心，这些年清姨娘有时候疯癫，有时清醒，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就像刚刚，如果她意识到房里还有第二个人，那些话应该就不会说出口。
    可也就因为她不是正常人，旁人也很难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想自己的假设都有可能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季妈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匆匆走下台阶，快到拱门的时候，回头向着那座小楼看去，眼底的担心益发深沉起来。
    …………
    八月初七的晚上，万安灵洗漱完毕，很快就觉得有些乏了。
    春姑姑似乎领了老太太的命令，最近总有些忙，常常三天两头就没见到人影，因此这段时日里多数只有杏儿陪在她身边。相对而言，杏儿可比春姑姑好打发得多，大抵是因为年纪小，只要万安灵说自己想要早睡，哪怕杏儿心里想探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也不敢随意开口去问。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万安灵把杏儿打发走了之后，把窗户推开一些，坐在窗边的长榻上看话本子。
    幸好哪个时代都有小说这个玩意儿，能让她不至于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工具可言的时代寻得一些快活。
    “哎呀哎呀，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不相配就要让人棒打鸳鸯，这实在也是太狗血了一些。”万安灵一边看一边连连摇头。
    这个话本子，除了用语是文言文之外，整个主旨就跟她以前看的那种狗血小说差不了多少。让万安灵看得十分没劲，看了这页，就能想到下页写的是什么内容。只能说套路不怕旧，只要换件衣服，依旧是热门的话题。
    又翻了几页，万安灵彻底没了兴趣，她把话本子放在一旁，撑着半边身体探向窗外，看着外面朗朗星空发呆。
    仅仅是因为家世的不相配，就能生出那么多波折来。门当户对的观念，一直都在人们的观念里根深蒂固，哪怕勉强去与一个与自己相差太多的人结成了夫妻，大概在柴米油盐的蹉跎下，往昔的恩爱最终都会化成各种因生活的不如意而产生的怨气吧。
    “这么想想，我似乎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呢。”一股感慨从心中升起，万安灵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想到这个事情，就不由得想到齐旭。他那么高调地向她大哥说了自己的意图之后，万安灵因此受到不了少来自长辈们的关切。相当一部分是质疑齐旭会有这么反常的态度，是不是她偷偷瞒着众人，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其中又以万庆齐最让人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万庆齐在那个教书先生那里受的教训不够多，前天难得休假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冲到桃花小苑，只为了奚落万安灵。
    “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吗？”万庆齐逮到在小湖亭子里发呆的万安灵，劈头就冒出一句。“都说你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才让齐子端忽然对你态度大变。又讥笑你不愧是万家丢人现眼的招牌，连这种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面对万庆齐的奚落，万安灵倒是显得十分淡定，她甚至还示意杏儿给万庆齐倒茶。
    “看你这么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是刚回到家，既然这样就喝杯茶水吧，省得别人见了这情况会说我刻薄你。”万安灵摆摆手，看向万庆齐的眼神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没想到自己的挑衅竟然是打在棉花上，万庆齐一时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能被动地坐下来喝茶。
    “我听说你去那个徐夫子那里学了好久的规矩。”万庆齐一口茶尚未咽下，万安灵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看来严师还不一定能出高徒，能不能成材，真是得看徒弟的资质。”
    万庆齐在徐夫子那里确实过得并不算如意，他不是读书的料，偏偏让父亲送到了以严格出名的徐夫子那里去。徐夫子学问高，要求也高，万家这一代的儿子，几乎都到他那里去求过学。由于兄长们均有出色的表现，因此当徐夫子知道这次要来的是万家的儿子，也未作多想便收了下来。
    这一收，师徒两人都深感后悔。
    徐夫子没想到万家会出万庆齐这么一号人物，教了半天都觉得他学得不尽人意。想到之前万家在他这里求学的男子，个个都是聪明勤奋，一点就明。徐夫子失望之余，在一次与友人相聚时，下意识地感慨叹道，没想到万家还有自己教不会的儿郞。
    本该只是与朋友的闲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万庆齐的耳朵里。万庆齐并不喜欢被人拿来与自家兄长相提并论，现在徐夫子竟然这么做了，还觉得他处处比不上兄长。他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却一直记恨在心。
    他不敢记恨徐夫子，却记恨上了万安灵。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用被送到徐夫子那里去。如果不被送到徐夫子那里，也就不用被拿来与兄长们对比一番。总的来说，最根本的祸首就是万安灵。
    以前万安灵是万家的笑话，她的存在只为给万安丢脸。只要洛城还有齐旭这个人的存在，万安灵的笑话就会一直让人记在脑海里。
    谁能想到一朝竟然变了天？
    当齐旭向万安灵示好的流言传到万庆齐这边的时候，万庆齐只觉得这谣言真是荒谬，怎么可能是齐旭去向万安灵示好？怎么想都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
    他一度怀疑这种无稽之谈是由万安灵传出来的，结果没想到，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却都是说齐旭去向万安灵献殷勤。
    这其中一定有诈吧！万庆齐可是一点也不会相信。怎么可能齐旭会突然间就看上了万安灵？四月的时候他们偶遇时，那齐旭还是一脸敬而远之的表情。
    因为对自己的直觉十分有自信，万庆齐一直想找机会去亲自会一会万安灵，没想到徐夫子不知道为何盯着自己的学业，又重振信心，誓言要让他在下一次的科考中榜。
    又折腾了好几日，万庆齐才得到徐夫子点头，偷了一日的闲。
    一回万府，他就直接奔向桃花小苑，远远就看见正在湖间小亭子发呆的万安灵。想也没有多想，挑衅的话就脱口而出。没想到万安灵反应平平淡淡，倒是让万庆齐头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
    难道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