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灵本想着自己独自进月老殿去的。
    可刚举步要走，便见那中年和尚也跟着转身，似乎要与自己一同进入月老殿去。她顿了一下，纳闷的目光看向那中年和尚，只见对方笑容满面，一副无害的样子。万安灵想了一下，拒绝的话在喉咙滚了一下，吞回肚子里。
    “师父，你刚才说我在佛前心神不定，是随口说的吗？”两人缓步前行，离春姑姑他们有些距离之后，万安灵小声询问。
    中年和尚淡然笑笑。“姑娘刚刚应该是在大雄宝殿过来的，你跪在佛前可有求愿？”
    万安灵摇摇头。
    “你的眼里并没有信仰的神采，怕是人到了，也拜了，却并没有生起敬仰之心。”
    在这种佛门净地，万安灵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想了一下，似是而非地又问了一句。
    “若我心中不信，在佛前求愿，怕是也无法成真吧。”她一直是个无神论者，虽然信因果，却从不信鬼神。可在这个时代，似乎人人都对鬼神之事心存敬畏，不敢随意冒犯。
    就像春姑姑，她其实并不是很愿意让自己独自一人在人来人往的庙里，生怕会出什么乱子，届时防不胜防。可身边这个和尚一开口，哪怕并非全心信服，她也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施主，万事万物，随缘而变。此时的你并非彼此的你，一切都不能随意断言。”和尚回道，“佛渡有缘人，相信你也是因为因缘际遇而来。”
    是这样的吗？万安灵听完他的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笑笑。
    拾步走上台阶，春姑姑停在门外几步处，举目看向月老殿内。那里已有几人在向月老求姻缘。也许是因为地藏圣诞的缘故，平日里香火旺盛的月老殿今日并没有什么人。春姑姑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她稍稍放下心来。
    万安灵进到大殿之中，那中年和尚引她到殿内一处蒲团，位置靠后。门外的仆人们能看到她这里，却看不清她身旁的蒲团。
    “齐三公子可真有本事，竟然能让白马寺的得道高僧为你跑这一趟。”
    一跪下来，便见到早就在里面的齐旭，万安灵心里便有了底。她转头看了一下外面，正好看见春姑姑正向着门内张望，便对她微微一笑，很快又转了回来，摆出虔诚的姿态去面对那尊月老像。
    “万四姑娘来信只说有事谈，约了在白马寺的月老殿，也没说是什么事情。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非议，只能请求释凡大师帮忙了。”
    齐旭穿着一身布衣，只用简单的布条束发，从背面粗略看去，是个普通人家的汉子。可只要细看就知道他的仪态，便知他不是出自一般家庭。市井人家多是为了生存日夜奔忙，平日里忙得天昏地暗的，哪会这样注意自己的仪态？
    怕是只有不愁吃穿又对教养方面十分看重的富贵人家，才能教出这种只是随便跪着也板正地挺直腰杆的男儿吧。
    万安灵不与他浪费时间，毕竟外面好几人眼巴巴等着她出去。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契约的事情。”万安灵开门见山，直接就奔着主题去。“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些要求。”
    她说得理所当然，齐旭也没有异议。
    本来两人就是合作伙伴，既然以这个为前提，那万安灵提出要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她没提太过份的事，齐旭都打算顺了她的意。
    “你之前说，我与你只是表面夫妻。成亲之后，我不需要为你作太多改变，这话作数吧？”
    “自然是算数的。”
    “我想……有些事情要提前说明，免得以后会因此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万安灵对着月老像目不斜视，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在外头看来就是虔诚祈祷的模样。
    “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说的太多了，今日可能无法一一细说。但有一点很重要，哪怕这话不该由我这个女子来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万安灵说着说着，感觉有些别扭，不过想到之后的平和日子，还是努力用平静的语气把话说完。“成亲那晚，我们能不圆房吗？”
    话音刚落，便感觉齐旭转头看她，万安灵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万安灵脸皮微热，迅速把视线转开，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严肃一些。
    “我与你是契约关系，两人只是合作伙伴，彼此又没有什么情爱之意……如此因缘结合在一起的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既然如此，我觉得两人同睡一床似乎有些尴尬……如果你愿意，我们或许同房不同床，你觉得可否？”
    唉，在这个时代，她一个女儿家说起男女闺房事，要是让别人听去了，只会觉得她不知羞耻吧。
    只是她又能如何呢？如果不早早说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吃亏倒霉的只会是女方，男人能有什么损失，何况到那时齐旭还会顶着作为她丈夫的头衔，在世人眼中，他要行周公之礼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齐旭在她的话说完后许久都没有吭声，万安灵耐着性子等着他的回应。
    她自觉自己提出的要求是合情合理，一点也不过份。没有感情的两人做那种事情……光是用想的也觉得头皮发麻。如果齐旭不同意她的建议，那她觉得自己可以再考虑考虑他的提议——
    “我虽没想到你会提出这种要求，但这也是情理之中，不无不可。”齐旭语气平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万安灵也没心思去考虑他现在是什么情绪。他的话似乎并没有明确答应她的要求，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最要命。万一哪天他后悔了，回头说自己根本没有答应，她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申冤。
    她想了一下，觉得与其在这里没有把握地胡乱猜测，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扭转这个被动的局面。
    “你言辞之中虽然没有明确答应我，可也没有反对，我也不知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万安灵边说边皱起眉头。“既然如此，我就当你同意了，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
    本想再多说些其他要求的，但自己是顶着来求姻缘的理由过来这里，要是在这里跪得太久，难免会让人笑话她要求太多。思索了一会儿，万安灵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详细说吧，反正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了。
    “你既然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跟你多说没用的，你让家人来提亲吧，但我们先订亲，之后再说别的。”
    齐旭低声应允。
    万安灵又装模作样地向那个月老像拜拜，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一事。
    “我觉得，有件事情必须得先说好。”她认真地强调着，引起齐旭的注意。
    “四姑娘请说。”
    “虽说我与你现在有了契约，算是合作伙伴了，但之前我似乎为你闹出了不少的笑话。现在你忽然无缘无故要向我家提亲求娶，说出去总会让人觉得奇怪，没准还有些人觉得我又出什么阴招去迷惑了你齐三公子。”
    “所以姑娘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才好？”齐旭倒也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万安灵沉吟了一下，计上心头。
    自己吃的亏，总要拿些补偿回来才好，不然整日想着这个事情，也会觉得心里有条刺。
    之前的万安灵热脸贴了齐旭的冷屁股这么久，不但活成了笑话，还白白让别人贬损这么久。现在难得互相有所求于对方，自然要礼尚往来，这才算得上是待客之道。
    “也不难，要是想把婚事说得理所当然，自然是郎有情妾有意，两相情愿才好。”万安灵从蒲团上起身，对着齐旭那头福了福身子。门外人看不见，自当她是向那个释凡师父行福身礼了。“就请齐三公子先花半个月时间讨好讨好我，再去说订亲的事情吧。”
    她说着，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回头，认真地强调。
    “你养的那只大鹰，太可怕了，下次换个鸽子来传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