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5：破军（2）
【对于许多在军队服役时做出积极贡献的人来说，脱离战斗或从军队退伍可能会导致他们失去目标。在前线军队中，个人可能会感受到更大的使命感；但是，一旦退出军队，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贡献的了，或者因为致残伤害或其他适应困难而成为社会的负担。一项研究发现，在军队中表现过于出色是经历过战斗的士兵退伍后自杀的一个重要风险因素。】——詹姆斯·尼尔·汤斯，2006年。
……
皇历2008年9月中旬，收复长云府北岛地区的事务也被南庭军提上了日程。此时，南岛地区已经完全被南庭军控制，加上联邦军从北岛地区北部登陆，在两军的积极配合之下，困守北岛的帝国军的处境将愈发危险。虽然帝国皇家海军仍然是个不小的威胁，其舰队对南庭军的牵制作用已经伴随着eu加大对南庭军的支援而逐渐受到削弱。
目前，第九区的帝国军主力集结在维克多城租界附近，企图将这座要塞城市化为阻止南庭军收复长云府的铜墙铁壁。由于王双所部已经在攻打基督城-伯纳姆基地的过程中和锦衣卫作战部队配合、采取了非常规战术将租界爆破，帝国军恐怕对此早有防范，加上驻守在维克多城租界的帝国军远远多于当时防御基督城租界的帝国军，南庭军只能考虑正面攻陷这座城市或将其包围后迫使弹尽粮绝的帝国军投降。
无论接下来要采用什么战术，南庭军首先需要向北岛继续推进。这项任务对于那些日夜盼望着早日收复长云府的南庭军指挥官而言，不是风险，而是最大的荣誉。还没等完全消灭南岛的残存帝国军，他们便主动请缨，希望能够加入到第一批登陆部队中。
不过，和当时在南岛南端登陆的状况相比，南庭军所面临的压力成倍地增长。一方面，帝国皇家海军在南岛基本丢失后星夜赶往北岛地区南部，企图阻止南庭军北上；另一方面，矗立在海峡对岸的那座要塞都市无疑是帝国军可以利用的天然堡垒。
就罗根个人而言，他更希望做好充分的调查，尤其是让南庭军布置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线人和间谍都提供相应的情报后再采取行动。虽然当时同意为赵统充当密探更多地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姓名，这一身份很快就成了他交叉掌握各方情报的有力保证。即便不谈麦克尼尔的情况，仅仅是为了他自己，做充足准备之后再行动当然比不顾一切地直接冲过去安全得多，然而王翼阳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或者即便考虑到了也不在乎——部队抵达南岛北部边缘后不到一天，这家伙就吵着要早些渡过海峡攻打维克多城租界了。
“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轻松了，王少尉。”罗根苦口婆心地劝王翼阳千万别一时冲动，上次他们能安然无恙地潜入基督城也是利用了帝国军的内讧，而目前维克多城的帝国军至少在表面上全都服从玛丽安娜的指挥，“我的看法是，我们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只要能攻入租界城下方就好。”王翼阳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对罗根说，联邦军在北岛北方的攻势已经牵制了帝国军机动部队，况且那些装甲部队本来也不是用来守城的。这样一来，只要南庭军能够成功地在北岛南端立足，再想办法攻入维克多城租界底部，帝国军的失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罗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趁着敌军受到沉重打击时猛攻，一旦这群布国鬼子缓过来，我们就很难收复长云府了。”
不管罗根怎么劝说，王翼阳都不为所动，他告诉罗根和秦寒霜，等战斗人员补充完毕后就马上行动，到时候他们要在段英名的部队里继续打头阵。拗不过王翼阳的两人只好先把心思放在部队的重组上，他们先将从南庭都护府本土补充过来的士兵依照个人情况和籍贯分配到各棚，然后才处理临时补充进南庭军的应征本地居民。这些当年未能逃离长云府的南庭都护府公民们，多年来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残暴统治下受尽折磨，能够幸存下来便已经是奇迹，如今南庭军再度踏上长云府的土地，坚信南庭军若败退则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的本地居民纷纷踊跃要求参军，哪怕只负责当苦力也行。托这些人的福，南庭军暂时不必担心人力问题，尽管热心的本地居民的实际军事素质依旧堪忧。
9月14日，南岛的南庭军登陆部队兵分三路向北岛的维克多城租界发起了进攻，先头跨海登陆部队以王双所部为主，目的是在维克多城租界外侧取得立足点；空降作战部队由锦衣卫、金吾卫作战部队和一部分eu志愿部队组成，其主要目标是尽快攻占维克多城租界外侧各处帝国军据点，将维克多城租界彻底孤立；与此同时，南庭海军也开始向第九区挺进，摆出一副要趁机再次和皇家海军决战的架势。
段英名当仁不让地打了头阵，他和他的士兵们是第一批上登陆艇的，众人冒着帝国军猛烈的炮火打击在狂风骤雨中漂荡许久，有些登陆艇因触礁而受困，另一些则被帝国军击毁。此时，就算是个人战斗技巧再优秀的士兵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下一刻落到自己头上的究竟是雨点还是炮弹，全看上帝的想法。
在登陆作战进行期间，尽管天气条件十分恶劣，南庭空军仍然尽其所能地出动大量战机支援地面部队和海军，他们一面和帝国皇家空军争夺制空权，一面寻找机会迫使皇家海军远离海峡附近、阻止布里塔尼亚人的战舰用火炮和导弹攻击南庭军登陆部队。惊讶地发现南庭空军的战机机群规模经过长时间的战争后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的皇家空军断定又是eu从中作梗，但诅咒巴黎的大人物并不能让他们面前那些就差把eu军机徽露出来的【南庭军战机】凭空消失。每一名在乌云密布的空中奋战的南庭军飞行员都清楚，他们所掌握的空中优势是那些怀着必死的信念把生命的最后一刻用于销毁机密、使得帝国军至今未能掌握火鹰战机的全部秘密的战友们换来的，而他们也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近在咫尺的一部分威胁终于被排除了，剩下的那一部分就是当天的自然因素了。难以随时和战友们取得联系的段英名直到成功登陆之后才发现自己麾下的登陆艇沿着登陆地带呈现出均匀分布，而王翼阳等人的登陆艇处在战场最东侧，这里受到帝国军重点照顾的概率格外地高，而且帝国军早在几天之前就铲平了登陆地带附近一切能被南庭军拿来充当临时掩体的建筑物废墟。无奈之下，段英名只好下令各部先分头前进，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将分散开的战友们集结起来。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爬出登陆艇的罗根一瘸一拐地跟在王翼阳身后，他暗自庆幸自己一行人没在登陆的瞬间就被皇家海军的炮火或是皇家空军的轰炸消灭。这可能不是上帝保佑，而是南庭军的牵制起了作用。“王少尉，敌人把附近都炸平了，我们在前进过程中一定会承受不小的损失。不如想办法绕路，从更安全的角度接近租界城市。”
“你说得在理，但布国鬼子早把租界外夷为平地了。”王翼阳叹了一口气，他所见之处尽是残垣断壁和被埋在瓦砾下的尸体，这些遗迹无声地诉说着帝国军不久之前在这里所犯下的重罪，也坚定了他和他的战友们同布里塔尼亚帝国血战到底的信念。“要是我军也有那种kmf机甲，说不定就能更快地穿过废墟……那也不行，想进入底层，没那么容易。”
就在罗根和王翼阳讨论着快速逼近租界城市的方法时，最前面的一辆车子忽然停下了。秦寒霜连忙呼叫驾驶员，一连呼叫数次都没人回答，断定驾驶员遭遇了意外，于是立即将情况上报王翼阳并建议投入到战斗中：毫无疑问，废墟里还埋伏着帝国军。正当王翼阳同意命令各棚开始作战时，一阵呼啸声传来，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这片废墟上，沉睡在暴雨中的废墟顿时再度陷入一片火海。
就近寻找一处被炸塌的地下室躲避的罗根在炮击即将结束时听到了枪声，他用心地分辨了片刻，又联络附近的战友们，确认是帝国军发起了反击。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那些士兵就这么躲在遍布尸体的废墟内，一直等到南庭军路过才开始攻击，而且还要冒着近乎无差别打击的火力支援同南庭军进行混战，即便是身经百战的gdi老兵也做不到这一点。不想思考布里塔尼亚帝国又用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的罗根还没弄清附近的情况，他决定先等到敌人全数暴露之后再做决定。
王翼阳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获得的情报是帝国军在清理贫民窟后就撤退到维克多城租界及附近的据点中了，未曾想到帝国军还会在荒凉的废墟内部署这么多士兵。好在他们还有热成像仪，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主人的设备忠实地暴露出了那些忍饥挨饿躲避在废墟中的帝国军士兵的位置，这下无论布里塔尼亚人还有什么诡计，都无法发挥作用了。真正让王翼阳颇为震惊的是分散在废墟中的帝国军士兵的数量，光是想一想这些人的执着和舍生忘死就让他头皮发麻。倘若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人都和一部分布里塔尼亚贵族一样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南庭军也不必为这场战争流更多的血了。
然而王翼阳的部队中恰好有一人最擅长处理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那就是号称百发百中的罗根。接到了王翼阳的指示后，罗根迅速行动起来，他以自己起初的藏身之处为起点制定了一个进攻路线图，而后通知几名南庭军士兵沿进攻路线两侧掩护，自己前去清理这些令人恼火的顽固忠臣。
恢复了安静的废墟里，不时地响起枪声。在废墟中玩起了捉迷藏的帝国军和南庭军经常无法找到对方的踪迹，目击到敌人的瞬间也是自己暴露的那一刻。似乎只有罗根游刃有余，他像平时散步那样悠闲地游走在废墟间，寻找着合适的开火机会。帝国军的这一手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也仅此而已了。这些罔顾士兵性命、纯粹以士兵的生命为筹码将南庭军拖在维克多城外围阵地上从而给帝国军调集火力歼灭南庭军创造时机的手段，不仅不见得能消灭多少南庭军，而且还很有可能让本就为了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才加入帝国军的布里塔尼亚人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都因此失去全部信心。
但罗根能单独穿过废墟并不意味着其他南庭军地面部队也能顺利穿过废墟。如不将从正面完全包围了维克多城的这连片的废墟里的帝国军清理干净，南庭军就无法建立稳定而安全的前线阵地，也谈不上发起总攻了。段英名的部队很快就在废墟各处遭遇了阻击，一开始还打算通知手下想方设法绕开这些废墟的段英名没过多久就发现前些日子帝国军的致命破坏活动使得原本分离开的各个贫民窟在被摧毁后连成了一片。无奈之下，不想耽误时间的段英名只得亲自投入到了战斗中，只要他和他的战友们先将分散在废墟内的帝国军缠住，那些人也就再没机会拦截随后抵达的南庭军大部队了。
和其他有些担惊受怕的南庭军士兵相比，全神贯注地寻找着一个又一个猎物的罗根无疑有着更为轻松的心态。他的心思只有三分放在敌人身上，另外七分则同王翼阳及麦克尼尔的纠葛有关。不必刻意做些什么，上次在基督城租界的行动中帝国军表现出的种种异常一定已经进入了锦衣卫的视野中，倘若王翼阳并非王双的继承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排长，如今很可能已经被撤职接受审查了。这背后肯定也有麦克尼尔的推波助澜，尽管罗根无从得知其具体手段，那是独属于麦克尼尔的报复。
感受着战场的律动，罗根·谢菲尔德再次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子弹从他斜上方飞出，恰好击中了刚刚出现在废墟顶部的一名帝国军士兵。埋伏在罗根附近的秦寒霜也没有轻举妄动，这位自参加战争以来一直忠实地充当王翼阳的左膀右臂的南庭军官一直等到附近有其他帝国军士兵暴露后才下令附近的士兵继续开火，同时和另外几名士兵一同转移阵地。帝国军之前的屠杀和其他破坏行动不仅改变了周围的地形，还加大了南庭军将这些障碍物从进攻路线上铲平的难度。未曾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陷入苦战的秦寒霜只得耐着性子指挥士兵们排除废墟内的隐患，谁也不想拿后方的战友们的性命冒险。
在环境复杂的废墟中，火力优势的作用十分有限，近乎短兵相接的两军士兵都没法保证在呼叫火力支援时只消灭敌人而不伤到友军或是连着自己一同炸死——话说回来，帝国军好像并不介意这一点。每过一段时间就要迎来敌人的一轮炮击的南庭军士兵们几乎忍无可忍，他们早在目睹帝国军屠戮维克多城租界周边的平民时就已经怒不可遏，正想尽快将罪魁祸首们碎尸万段，谁知敌人终究并非一群被残忍和狠毒冲昏头脑的战斗机器。一些反而快被怒火吞噬的南庭军士兵索性就地对着被击毙的帝国军尸体发泄，他们用匕首把那些尸体切割得体无完肤，看得秦寒霜一阵阵皱眉。
年轻的南庭军官终于下定决心喝止住手下的失职行为，他走上前去，把支离破碎的尸体拖走，顺便摘下了尸体的面罩——下面不是一张属于白人的脸，反而有着面黄肌瘦的东亚裔的相貌。
这并不稀奇，亚裔当然有机会成为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然后再加入帝国军。于是，秦寒霜冷漠地哼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开，但他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满脸尘土的南庭军官返回尸体旁，仔细地看了看这穿着帝国军制服的家伙的脸，唐突地感到了异样的不安。
“罗根，请你确认敌军的相貌，要尽快。”秦寒霜马上联络了在几十名士兵中最不可能被敌人暗算的罗根，请他帮忙看清附近那些【帝国军】的长相，“这很重要，我们可能进了敌人的陷阱。”
这对罗根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挑战，他健步如飞地赶到几具尸体前，逐一摘下这些尸体的面罩，发现这些帝国军士兵不仅都是东亚裔而且一看就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并不像其余帝国军士兵（尤其是从美洲补充过来的）那样起码有着结实饱满的面颊。虽然不太清楚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他如实地将自己的发现报告了秦寒霜，由对方做最终的定夺。
几分钟之后，本人也在废墟内鏖战的段英名从各队接到了内容几乎相同的坏消息：埋伏在废墟里的帝国军士兵，看样子并不像是布里塔尼亚人或名誉布里塔尼亚人，而更像是长期住在贫民窟里的原南庭都护府公民们。最先发来报告而且坚信帝国军必然再次犯下了滔天罪行的王翼阳认为，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原本住在贫民窟里的幸存者，而他们转而效忠于帝国军的理由和奥布群岛的土著突然莫名其妙地倒戈袭击南庭军的原因是相同的。
接到报告的那一刻，段英名本能地不想相信王翼阳的结论。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必须是假的。那些勉强逃过了帝国军的屠刀的同胞，如今却成为了受帝国军奴役的毫无自我意识的战斗机器，发誓要为了布里塔尼亚帝国和查尔斯皇帝的愿景奋战到最后一刻，而南庭军让他们解脱的唯一方式就是像帝国军那样把他们赶尽杀绝。想出这等毒计来拖延时间、消耗南庭军的力量的家伙，堪称布里塔尼亚帝国第一大恶人，甚至还远在只需拍板定夺的查尔斯皇帝之上。
段英名不敢擅作主张，这次的情况和之前发生在奥布群岛和新几内亚岛的小规模【叛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维克多城租界外的编号区居民，有二十多万人，假设帝国军在前些天的屠杀行动中消灭了九成以上的编号区居民，也还剩下一两万人躲藏在废墟中，天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成了帝国军的奴隶。他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只管声称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被帝国军奴役的同胞，但他若是这么做了，他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王双多年来的教导，更对不起死去的段英雄。在成为南庭军的军官之前，段英名首先是个人。
……那就等王双定夺吧。
等了半天都没得到段英名的答复的王翼阳不再犹豫，他果断地通知秦寒霜和罗根：继续进攻，不必在乎这些士兵的身份。
“师兄——”
“那要怎样！？他们没救了，光是要把他们全都控制起来，又要牺牲多少人？不要等命令了，继续打。”
“王少尉是对的。”从秦寒霜身后赶来的罗根扳住对方的肩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快速结束战斗，至少能减少损失。”
秦寒霜转身一拳砸在罗根脸上，打得后者眼冒金星。蓬头垢面的布里塔尼亚人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擦掉嘴角的血迹，坚定地说道：
“你师兄说得对。”
“执行命令，寒霜。”
望着愤怒不已的秦寒霜远去的背影，罗根叹了一口气。他刚才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还有麦克尼尔无意间的配合，借此让南庭军渗透进维克多城租界应该不成问题。
“……王少尉，我也没料到敌军会用这种办法来阻止我们前进。但是，这是个机会，它意味着敌人再也不能仅看到你们的脸就随便开枪了。”趁着王翼阳没把那股火气丢到自己身上，罗根快速地和盘托出了全部计划，“我们……由我这样的布里塔尼亚人带队，假装是要率领已经归顺的绝对可靠的士兵回援。敌人的普通士兵不见得会知道真相，可他们的上级至少该通知他们怎么确认敌人，比如说别把子弹浪费在大量穿着帝国军制服却有着东亚裔长相的家伙身上。”
“好主意，我会考虑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