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3:廉贞(17)
作者:最后的河川   CNC苍蓝暮光最新章节     
    ofd-ep3:廉贞(17)

    【很明显,一位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正在我们面前行动,所以我们决定引起他的兴趣,但有必要等到午后,因为眩光可能会暴露我们。午饭过后,我们的步枪已经在阴凉处,阳光直射在敌人的阵地上。床单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一个狙击镜。】——瓦西里·沃尔科夫,1942年。

    ……

    “罗根,我这里有几样东西,还请你替我转交给父亲。”这天上午,在罗根例行向王翼阳汇报过了物资管理工作情况后,王翼阳提出要罗根代他把致歉用的礼物交给王双,“本官近日公务繁忙,难以抽身,想必父亲也一样。趁我等都在南庭休整,该早日解了这误会才好。”

    “王,此事不容忽视啊。”罗根也没多想,他只当王翼阳还在逃避,“既然王将军即将有亲生子女,你更要慎重。这份礼物,理应是你亲自交给他。”

    “哎,父亲是个直性子的人,他要看到我亲自拿着礼物去道歉,肯定又要说我耽误公事了。”说着,王翼阳很无奈地挥了挥手,让罗根把礼物先拿出去,“这里还有一份清单,你送出去之前按单子清点一下,不要有差错。”

    送礼确实是门学问,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不想在王双父子二人的复杂关系中成为受害者的罗根诚惶诚恐地把这些礼物都搬回了自己设在仓库附近的办公室内,打算明天就把东西打包送到王双的宅子上。不过,王翼阳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又让罗根有些不安——这些礼物或许并非王翼阳亲自置办的,万一办事的士兵粗心大意,一旦实际送上的礼物和清单记录内容有所差异,王翼阳显然不会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

    想到这里,他把门窗关好,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开始检查这些礼物。正所谓礼轻情意重,王翼阳送给王双的礼物当中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些看上去不起眼但又对王双本人有大用的礼品:其中有王翼阳根据王双多年来的体检结果问询承天府各大医院的名医(包括南庭军的军医)后汇总出来的报告书,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王双在未来十几年内可能患上的病症,并给出了以预防措施为主的治理办法;还有依照运动科学专家的意见修改而成的学武方案,这对于要把自己一身武艺和谋略传承下去的王双及其弟子同样作用匪浅。

    “想不到这家伙还有这一面。”罗根找了半天也没在礼物中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虽说他本就没打算冒着被驱逐甚至丢掉性命的风险在这个环节吃回扣,但王翼阳的简朴让他怀疑这份难得的【孝心】可能会起到反作用。“……亲手抄写的《孝经》?这又是什么自我感动的行为艺术?收养的果然就是这样患得患失。”

    罗根拿起装着那份《孝经》的文件夹,漫不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里面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王翼阳的书法作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里面列举了名为埃里克·亚当斯的布里塔尼亚帝国军联合学员团教官在皇历2008年的全部已知活动,其中最为致命的是通过机密情报局和帝国皇家空军特种空勤团以及联合学员团内部发布的诸多指令综合指出来到南庭都护府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实则是名为埃里克·亚当斯并具有麦克尼尔全部记忆的克隆人。

    冷汗直冒的罗根把调查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仅为麦克尼尔的性命担忧,同时也为自己而忧虑。王翼阳敢让他来送这份礼物甚至主动要求罗根清点礼物,摆明了就是要他先看到这份调查报告、先了解到【麦克尼尔是布里塔尼亚间谍】的【结论】。自作聪明地回去找王翼阳说礼物不对劲,自然是自投罗网;偷偷把调查报告替换掉并且随便塞进一份不知道什么人抄写的《孝经》,同样没有意义,天知道王双此刻是不是已经拿着同样的调查报告在读了;装聋作哑?那也不成。

    “罗先生,什么时候吃午饭啊?”门外的卫兵叫了起来。

    “稍等,事情还没办完呢。”罗根心乱如麻,他和麦克尼尔在察觉到了王翼阳的敌意并进一步意识到锦衣卫很有可能仍在针对麦克尼尔的身份开展秘密调查时就制定了许多对策,最近他更是花了不少钱试图买通锦衣卫军官以了解到详情,谁知事态的变化之迅速超出了他的预料。“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不,如果不考虑保住麦克尼尔在南庭都护府可以利用的合法身份,那么还有最后一类办法。但是,这样一来,麦克尼尔将处于绝境之中。思前想后都不想迈出这一步的罗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思考了整整一个小时,而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屋子。他没有去食堂,而是飞快地跑向车库,让刚吃完午饭的司机带自己去见王翼阳。

    “王知事,这是真的吗?”罗根闯进王翼阳的办公室,见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立刻把门关上,先把文件夹甩在办公桌上,又以惊讶的语气向王翼阳询问调查报告的真伪,“……难道……”

    “报告?什么报告?”王翼阳瞪大了眼睛,他打开文件夹一看,脸色马上阴沉下来,“……那群人办得好差事啊!罗根,此事是我一时失察,误把——”

    “情况紧急,先不要追究放错文件的人了。”罗根上前一步,把文件夹又拿了回来,“说真的,我根本不敢相信向我委以重任的麦克尼尔居然……居然会是布里塔尼亚帝国制造出来的亵渎神明的怪物。这是真的吗?可信度有几成?”

    稳住,现在绝对不能慌张。马上对麦克尼尔喊打喊杀、主动请缨要去杀了麦克尼尔反而会让王翼阳怀疑他要毁灭证据;继续坚决为麦克尼尔辩护也没用,王翼阳和背后主导此事的锦衣卫很有可能已经要采取行动了,他们不会介意多杀一个人。因此,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罗根要尽力地把自己伪装成很艰难地被王翼阳说服的模样,如此一来南庭都护府才会相信他只是被人利用。此外,藉由所谓布里塔尼亚共和派的名义而反对布里塔尼亚的罗根在失去了作为核心联络人的麦克尼尔后,只能死心塌地为南庭都护府效力,这也是王翼阳等人乐见的。

    果然,王翼阳没有急着叫人进来把他带走,也没有突然从桌子地下掏出手枪,而是耐心地开始和罗根讲起从奥布群岛的行动开始直到不久前在新几内亚中部的那场战斗的一系列往事。罗根也很配合地先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而后逐渐地将其替换为适当的愤怒。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你不必自责,罗根。布国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仍然无从知晓。”王翼阳给罗根倒了一杯茶,又从抽屉里翻出了另一个文件夹,当着罗根的面翻开,里面正是他本人的书法作品,“……嘿,也是本官粗心大意了。你把这个放回礼物里,一定要看准了。近日呢,不要去惊动他,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便好。倘若麦克尼尔……倘若亚当斯来找你,你要稳住他,找机会立即把情况上报。”

    “明白。”

    但罗根·谢菲尔德已经无心办公,他必须想办法把当前的险情通知麦克尼尔。问题在于,艾尔斯岩附近的南庭军也会监视着麦克尼尔的一举一动,即便罗根能够天衣无缝地把险情用谁都挑不出毛病的话向麦克尼尔一一说明,只要麦克尼尔尝试逃离,南庭军自然不缺理由把他当麦克尼尔的同伙抓起来。想到这里,顿觉情况严峻程度超出控制的罗根也无心再找人做假账了,先前的投入全当是打了水漂。一到下班时间,他以最快速度赶回自己的住处,紧锣密鼓地开始制定新的计划。

    凑巧的是,当天夜里九点左右,麦克尼尔给他打来了电话。没有什么理由拒接的罗根谨慎地来到窗边,往楼下看了几眼,又到外面确认走廊上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回到屋内拿起话筒。

    “罗根,我感冒了,这野外的住宿条件又不好……可能要晚几天回来。”电话另一头麦克尼尔的鼻音很重,“别忘了给我养的花浇水,要是给养死了,我一定找你算账。”

    “瞧你这话。我现在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专门帮你浇花?”说着,罗根又小心翼翼地把麦克尼尔留下的钥匙放在桌上摆好,“你让隔壁老王帮你浇水还差不多,王爵士最近清闲得很。”

    “那也行,就这么办吧。”

    罗根·谢菲尔德挂了电话,第一时间拨打了王翼阳的另一个手机号码,将刚才的通话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翼阳。王翼阳谢过了相当配合行动的罗根,随即联系驻扎在艾尔斯岩附近的南庭军,得到的答复是之前那个从承天府开着大货车北上的家伙确实病了,而且躺在帐篷里一直没出来。追查拨打电话具体位置的行动同样因为关系到道德慈善总会和锦衣卫的关系而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道德慈善总会的人说,这荒郊野外得病了万一传染就不妙了,所以不让我们去看。”

    “行,你们原地待命吧。”

    “……现在不抓吗?”

    “李中书的地盘,别轻举妄动。”

    认为麦克尼尔可能要在艾尔斯岩附近耽搁许久才能返回的王翼阳随后把情况转告给了赵统。赵统指出,要想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要麦克尼尔主动暴露出真实身份。为了防止发生其他变故,锦衣卫在赵统的指示下对承天府内外一切和麦克尼尔有过来往的人员进行了监视,只要发现麦克尼尔出现,他们就会迅速采取行动。

    但有一个地方是锦衣卫没法随便监视的,那就是驻扎在承天府的eu军顾问团驻地。这些人原本也是蒙混过关的高手,他们在承天府住了这么久,始终没让布里塔尼亚特务找到半点能把他们和eu军顾问联系起来的证据,连南庭都护府本地媒体的新闻报道里也几乎没有他们的踪影。

    南庭都护府数次想要以排除潜在布里塔尼亚间谍为理由插手eu军顾问团的日常事务,始终没能如愿。随着战况白热化,唯恐防不住其他地区渗透来的布里塔尼亚间谍和杀手的锦衣卫等机关也放松了对eu军顾问团的监视。承天府的本地行政管理人员也对这些eu军顾问的生活要求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半放任态度,只要这些人不打算每顿饭都吃山珍海味,愿意协助南庭都护府对抗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外国友人自然应当得到尊重。

    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每天晚上都要工作到很晚才休息,今天也不例外。即便早就了解他的生活状态,南庭军一般也不会专门在深更半夜打扰他,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务。至于前来求见他的人,多半也会被拒之门外。

    因此,当他得知又有人很不识相地专门在半夜来找他时,被打扰了的阿达尔贝特自然恼火万分。

    “……什么叫今天见不到就再也见不到了?”头发灰了一小半的阿达尔贝特很不耐烦地询问前来报信的黑人士官,要那人说个明白,“图图,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

    “他不说自己的名字,只是……”站得笔直的黑人士官犹豫了片刻,凑近阿达尔贝特,小声说道:“我看他……倒有些像我的老朋友,也是您的老朋友。”

    “哪位?”

    “就是那个麦克尼尔啊。”

    阿达尔贝特点了点头,让黑人士官把来人放进来。几分钟后,他见到了憔悴不已的麦克尼尔,对方的眼睛红肿着,整个人无精打采,一看像是连续几天没睡了。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实在是对不住。我应该提前通知你的。”麦克尼尔搓着双手,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其实……”

    “当年要不是你在半夜带着我出去,我们也不会发现上校的秘密,届时我还有斯迈拉斯都要死在那座山上。”阿达尔贝特摆了摆手,示意麦克尼尔不必再道歉了,“自那以后,我尝试着尽可能多地保持清醒,就是为了不错过每一个机会。你今天深夜来见我,一定是有非常紧急的事。”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有罪,你会继续相信我吗?”

    听到这话,阿达尔贝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的立场,阁下的立场,我已经向你说过了。”阿达尔贝特放下茶杯,严肃地看着麦克尼尔,“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必对你再说一遍。”

    “明白,将军阁下。”麦克尼尔苦笑着,他先是伪造自己重病的假象又乘着小车快速逃回承天府,一路上不知躲过了多少眼线,这才得以接近阿达尔贝特。如果连受他一半救命之恩的阿达尔贝特也不愿出手相助,等到南庭军和锦衣卫反应过来,他就走不出这里了。“实话实说吧,我犯了些事,必须要提前离开南庭都护府。赫尔佐格准将,当年的事,我也不愿再提起。当初,我坚信您是被冤枉的,所以敢于以普通市民的身份争取一个为您洗清罪责的机会……所以,我才要问,您现在是否仍然相信我。”

    “有一艘走私船,明天会从承天府外的港口离开,具体时间待定。”阿达尔贝特低下头,用茶杯的杯盖刮着杯子边缘,“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锦衣卫对承天府的监视,这几天有所加强。你能潜入这里,不意味着你能安全地抵达港口。你还有那个和你一起来的身份不明的布里塔尼亚人,可以乘着我们专用的垃圾车先离开承天府,在那之后就看你的了。”

    “多谢。”麦克尼尔感激地站起来,和阿达尔贝特握了握手,“等我离开之后,希望您承认他们所说的一切,把责任都推给我就行。推翻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事业,不要因为我一个人就出现裂痕。”

    说着,麦克尼尔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他还可以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即便逃出南庭都护府,纠缠着他的梦魇也不会结束,eu的情报部门同样会发现和他有关的那些秘密——到那时,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一个背叛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布里塔尼亚人,一个被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国度当做是全心全意忠于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战争机器的被遗弃者……举目四望,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片可供他生存的土地。

    “稍等一下。”阿达尔贝特离开办公桌,走向麦克尼尔,“刚才那些话,是我以赫尔佐格的名义说的。接下来这些话,是以阿达尔贝特的名义。也许你的现在永远会被你的过去所定义,但是未来仍然掌握在你手中。你永远没有办法去除过去加在你身上的烙印,有时候你可能不得不用一生的时间去洗掉它……甚至干脆什么也做不了。至于将来要怎样,取决于你更加重视过程还是结果。”

    “这代价过于沉重了,赫尔佐格将军。”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想说这一切都是布里塔尼亚帝国的阴谋,问题在于别人并不会轻易地相信他的言论,“其他的话,等我们回欧洲再见面的时候说吧。”

    叫士兵把麦克尼尔送去休息后,阿达尔贝特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公务。他有太多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在这场联邦和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战争中,任何一方的全面胜利都不符合eu的利益。想要推动战争向着最有利于eu的方向发展,不仅需要他和eu军顾问们的出谋划策,还需要eu经济手段的配合。但是,深陷集权化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中的eu并不能专注于这场赌局,非洲地区频发的叛乱、西伯利亚的工业生产事故、欧洲本土的各种抗议活动,给元老院议员们造成的直接影响远远胜过发生在太平洋和东南亚的这场战争。

    无论如何,迈克尔·麦克尼尔终究还是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的救命恩人之一,更是据称在失踪的十年里建立了一个布里塔尼亚共和派地下联络网络、有助于eu从内部渗透破坏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关键人物。于公于私,阿达尔贝特都要保住对方的性命,问题仅在于南庭都护府究竟因为什么才会突然转而将麦克尼尔视为敌人。倘若仅仅因为私人纠葛,他借此再卖麦克尼尔一个人情也无所谓;万一背后牵扯到更大的危险,他此刻的善意便是拿eu的国家利益开玩笑。

    一直等到手头的事务都处理完了,阿达尔贝特才终于开始重新考虑麦克尼尔的事。他让技术人员做好准备,然后给欧洲本土打去了电话。

    “喂?”

    “布雷斯高议员,我是赫尔佐格。”

    “哦,是赫尔佐格将军啊。”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饱满激昂、略带些低沉的男性人声,“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是有些私事。南庭都护府最近可能在布里塔尼亚帝国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我们目前还不清楚调查的内容。你在布里塔尼亚的关系应该还没断,请您务必在明天晚上之前想办法把情况打听明白。这件事很重要,不能耽搁。”

    “我理解。但是,你也明白我们的处境,还有布里塔尼亚帝国的现状。所以,我打算先去报告阁下,只要阁下同意,我马上就去办。”

    “我就是阁下,阁下就是我。”阿达尔贝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混有咖啡的红茶,“议员公民,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耽搁的,迟则生变。重点去寻找和机密情报局有关的线索,不要放过每个细节。您不必担心最终一事无成,想来锦衣卫的手段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我们又不是没抓过他们的人。”

    放下电话后,阿达尔贝特闭目沉思了片刻,又拿起了话筒。

    “……玛尔卡尔议员,是我。对,有些关于南庭都护府在布里塔尼亚谍报活动的事,让你的生意伙伴去帮忙找一找。”

    “……沃波尔执政官,把外交部情报中心关于奥布群岛冲突的报告再抄录一份。统合本部情报局那份,我来搞定。对,已经通报过阁下了。好,明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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