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5:迦乐季(16)
作者:最后的河川   CNC苍蓝暮光最新章节     
    or8a-ep5:迦乐季(16)

    【解决土地问题,鼓励经济作物,振兴非洲文化。】——基甸·瑞夫肖,1965年2月9日于的黎波里。

    ……

    “这就是我当初认为泰伦矿业公司所设计的这种机甲实际上是由另一种适用于太空工作环境的宇宙工程载具修改而来的主要原因。”埃贡·舒勒对着黑板指指点点,又把自己分析后的结构图展示给同伴们观看,不过坐在下面的伯顿明显对真相并不感兴趣,“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这个结构是从燃料喷口修改来的,而燃料罐的部分在……”

    “真不愧是舒勒教授啊。”伯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又用手势向岛田真司询问这里是否可以吸烟,“当初我只是希望您拿出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摊牌依据,没想到……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面对伯顿的赞美,舒勒面不改色。他以一贯的严谨口吻说,尽管自己生前从未有过长时间的太空生活经验,但之前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工作体验已经足够他发现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了。插不上话的岛田真司尴尬地叫了几声好,随后又对伯顿解释说,舒勒同样在分析强化剂用途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你生前没接替莫比乌斯在人类基因组项目的职务真的是太可惜了。”儒雅随和的日本青年学者提起了另一位日后以泰伯利亚研究领域泰斗的身份而闻名的生物学巨头,“……舒勒,我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学术领域能难得倒你。”

    “不幸的是,我当时提议招募你来加入我们的队伍正是因为我实在无法应付越来越多的类似问题。”舒勒慢吞吞地把黑板上的简笔画全部擦掉,同时看了一眼手表。他精确地计算了在这个办公室里【开会】所需的时间,以免外人或同事对他的活动轨迹起疑,“那么,你又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呢,伯顿?”

    “生活方式。”伯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仍然捏着他那根还没有来得及点燃的香烟,“作为一个退伍军人和成功的商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生活方式在我看来和他的身份……不是很相符。”

    岛田真司认真地思考了半分钟左右,他回忆着众人一路走来的各种经历,从中仔细寻找同伯顿的描述不符的内容,“不,这说不通。”又过了两分钟,满面笑容的日本青年学者转向伯顿,直白地表示自己怀疑对方的结论,“生活方式的差异……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重要变化。但是,李林也没有保证平行世界的我们同我们本人的生活方式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要说的,李林屏蔽了我们将其他平行世界的信息传播出去的途径——意思是,从其他平行世界带来的生活方式也在此列,因此我们的行为对于某一特定平行世界的人们来说是没有发生变化的。”彼得·伯顿打了个响指,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容,“但是,这种变化对于同样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人们来说则是无法被忽视的。当然,我知道世上一定会有很多人在遭遇了某些重大变故之后性情大变,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因工作需求或其他因素而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过你们真的会认为一个整天就喜欢躲在办公室里的家伙会是个合格的退伍军人或从事矿业的商人吗?我不是否认他去矿场和员工同甘共苦的经历,但他确实把绝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办公室里。”

    几乎光头的花花公子想了想,补充道:

    “还有一点,你们应该仔细观察他的服装。在这方面我不是向你们自吹……那就不像是我所了解的任何一种应该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的风格。”

    “所以,我们仍然没有办法在确保我们获得最大利益的同时让他说出其他平行世界的情报。”岛田真司打断了伯顿滔滔不绝的阐述,“舒勒,我强烈建议将蒙斯克从达卡绑架出来。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他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吐出来,甚至就连他自己已经遗忘掉的事情也不例外。”

    但岛田真司的提议几乎马上就被舒勒驳回了,理由是那套办法恐怕并不能钻李林定下的游戏规则的空子。无计可施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暂时还想不到什么把蒙斯克逼入绝境的办法,而且蒙斯克不见得愿意同他们合作。本着游戏人生的态度享受新生命的德古拉和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大岳丸】都只是特例,不惜多次派出雇佣兵和暗示巴基斯坦军队来追杀他们的蒙斯克显然不会是愿意轻易妥协的温和派。

    “……要我说,还是把他抓起来算了。告诉他,【你要是不配合我们,我们就直接把你宰了】。”戴着眼镜的青年日本学者嘀咕着,“我就不信他不怕死、不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

    “这个方法当然要考虑,问题在于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他究竟说了实话还是在胡扯。”伯顿很不客气地捏着手里的香烟,他刚才看到天花板上有报警装置之后就彻底打消了在屋内抽烟的念头,这让他顿时很不愉快,“经济上的手段,交给我就行。二位,把你们的本事都用上,测试那些尖端技术的工作还没结束呢。”

    据说,彼得·伯顿在逃离达卡之后改头换面并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赚取了足以让他同夏普敦公司在印度的代理人进行相对平等的交流的财富,而这其中的艰险是舒勒和岛田真司无从体验的。当伯顿叼着雪茄大谈特谈先以200亿马克作为基础时,两位供职于夏普敦公司的学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且无视同伴的唠叨。

    事实上,伯顿选择这么早地恢复和同伴们之间的联系也是迫于无奈。印军的大举介入直接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也让伯顿继续蛰伏下去的方案搁浅了。随着印军的快速推进,泰伦矿业公司在东孟加拉地区的大量设施落入印军手中,连带着一起下落不明的还有伯顿等人急需掌握的一些重要证据和资源。

    万一合众国再介入到战争中,那事情可真谓之一发不可收拾了。幸好合众国国内的大量反对意见使得美军至今不敢公然协助巴基斯坦军队,而德军恰到好处的【中立】乃至遏制印军大举进攻势头的行为无疑又是向对手的示好。到这一步,最大的后顾之忧已经解除了,但余下的威胁仍在。

    泰伦矿业公司还有活跃在东孟加拉这片土地上的那些罪孽必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被永远埋葬。这对参与到战争中的各方来说都是一个相对体面的结果。

    本着尽可能挽回损失的原则,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印军干预东孟加拉危机后尝试着和印军接触,但他并没有理由从印军手中接管那些设施。一来德军并未参战,二来孟加拉军此刻也不会冒着和印军决裂的风险去触另一个恩人的霉头。碰了一鼻子灰的麦克尼尔只得另寻他法,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些仍未被印军占领的设施上。

    这是明摆着的,军方的大人物们(或许还有坐镇新德里和柏林的文官们)并不在乎这里曾经发生的惨剧。无论是死掉了三十万孟加拉人还是三百万孟加拉人,那都不过是新秩序维持自身稳定性的过程中所必要的损失而已。几百万手无寸铁又食不果腹的文盲并不能给高高在上的政客和将军们带来多少收益,沾着这百万人的鲜血的智慧结晶却可以。

    但麦克尼尔手头并没有一支用于执行他命令的可靠又强大的部队。约书亚·米切尔的行动受到施密特中校的牵制,而谢里夫·罗易乃至整个z集团在印军干预之后就成了尴尬的局外人——这些人明明才是在过去一年中和巴基斯坦人的十万大军血战到底的功臣,如今却只能坐视印度人前来接收战果。

    “……我突然想要给自己放假了。”麦克尼尔坐在卡车里,沮丧地同斯塔弗罗斯一起看热闹。他手中仍然掌握着一定的资源,只是无法用到他所需的地方。“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望着麦克尼尔那双失落的眼睛,斯塔弗罗斯无言以对。事到如今,他们仍有全力一搏的机会,只是其成本并非此刻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所能承受的。

    围困也许还会持续很久。印度人、孟加拉人以及达卡的巴基斯坦人(当然也包括那些同样被围困在城市内的外国人)都有各自的条件,既然各方愿意走到谈判桌上解决问题而不是大打出手,就说明事态还有和平解决的余地。

    但这对麦克尼尔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摧枯拉朽的攻势和突然之间的停火都不符合他的利益,那只会让他进一步失去浑水摸鱼的机会。正是因为强势的印军介入了东孟加拉危机,他和斯塔弗罗斯才从孟加拉人倚重的重要角色摇身一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当斯塔弗罗斯试图继续频繁调动白袍大斋会的信徒们以从事志愿者服务工作的名义搜集情报并顺便办些私事时,一些印度军官很不友善地对着身披白袍的志愿者们说,他们不介意事后调查一下白袍大斋会在印度境内的所作所为。

    一筹莫展的麦克尼尔和斯塔弗罗斯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他们只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孟加拉人的营地里和往日的同伴们打招呼、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孟加拉人的心情也不怎么愉快,许多驻扎在达卡周边地区的孟加拉人士兵都对抢占了先机而迟迟不发动总攻的印军产生了不满情绪。要求以孟加拉人的奋战为战争划上句号的声音越来越强势,而同时承担着各方面压力的z集团却不可能呼应士兵们的要求。

    “……胜利近在眼前,可是我们却还要按照一套虚伪的流程表演一番。”谢里夫·罗易甚至没有在麦克尼尔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满,“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必须按照另一套规矩来办事了,罗易。”麦克尼尔每次都会安慰罗易不要因为现状而丧失对于未来的信心,他同时指出赢得这场战争之后的孟加拉人必须要面临着更多艰难的考验,“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让你我都感到不舒服的事发生在你的家乡,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一切。”

    后来麦克尼尔把这事当笑话讲给了斯塔弗罗斯听。原gdi指挥官用无奈又带着三分戏谑的语气说,他当然要敬佩孟加拉人的战斗意志和牺牲精神,但过了一年都没认清自身的真实处境就只能用愚钝来形容了。斯塔弗罗斯却没跟着麦克尼尔一同笑话(或曰可怜)这些孟加拉人,这个通过白袍大斋会的行动从而掌握了更多同孟加拉有关的真实情报的民间宗教组织头目对问题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

    “该把你的德国人身份利用起来了。”秃顶的希腊人意味深长地劝麦克尼尔抓住机会。

    听了斯塔弗罗斯的劝说后,麦克尼尔没有立即行动,他仍然在观察孟加拉士兵们的一举一动。包围着达卡的孟加拉人无不渴望着同敌人决一死战,尤其是要把那些甘愿为巴基斯坦充当刽子手的孟加拉人巴基斯坦士兵绳之以法。这股旺盛的斗志如今正伴随着盟友暧昧不明的表态而逐渐熄灭,此刻的孟加拉人悲剧性地同当初认识到合众国不可能前来支援的巴基斯坦军队的指挥官们有了相同的体验。

    麦克尼尔把这一切都汇报给了约阿希姆·汗。尽职尽责的参谋连督导长忧心忡忡地对长官说,若是任由孟加拉人的不满发酵下去,即便印军能够迅速达成妥协方案或以最快速度结束战争,情况也可能会朝着对德军不利的局面发展。

    然而少校的反应相当冷淡,若不是因为仍有职责在身,他或许会换个地方继续打盹而非同麦克尼尔议论这些是非。察觉到了长官的不悦后,麦克尼尔不动声色地换了一种语调,

    “我想柏林方面是不想让我们的盟友进军过快的,可是这样一来孟加拉人也有不小的意见。”麦克尼尔又打了个哈欠,他已经没有必要在战友们面前假装精神抖擞了,“长官,这件事……”

    “确实不好办。”约阿希姆·汗同样懒撒得不像是平时的自己,“柏林方面可能觉得他们有一个完美的大计划……听上去就很蠢。不过,我们……我是说,印度人说的也没错。剩下的这八万多人的巴基斯坦军队,总要有个【结果】。”

    “是啊,不知道媒体会在【八万人被俘获】和【八万人被歼灭】当中选择哪一个作为他们眼中更能博取公众关注的标题。无论是哪一个,都会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规模最大的类似事件吧。”麦克尼尔把视线投向了帐篷外面,吵闹的孟加拉人仍然就各自的前途和命运而争论不休。“……不得不说,孟加拉人最近也变得多心了。我本来以为这几天同【人民战士】的冲突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附近的士兵都开始议论这事了。”

    12月10日,在印军入侵东孟加拉的第5天,达卡内部的恐慌气氛仍在剧烈地攀升,而且似乎注定不会抵达顶点了。仍然盲目乐观或是干脆开始空口无凭地胡言乱语的将军们叫嚣着要同外面的印军和孟加拉军决一死战、用生命来捍卫净土和信仰,并把此前被他们消灭的孟加拉人一概地称为和印度人勾结起来的印度教信徒。此话一出,不仅孟加拉人瞠目结舌,就连一些一直积极配合巴基斯坦军队对付孟加拉人的教士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番明显离事实相去甚远的梦话。

    巴基斯坦士兵们仍然装作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每一个据点、每一条街道。他们的长官会在训话时信心十足地表示,这座城市里如今不再像以往那样有着四处游荡的城市游击队了。有时,消息灵通的军官们还会把发生在孟加拉人之中的内斗挑出来当做鼓舞士气的宣传材料:看吧,这群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迟早会分道扬镳的。

    恐慌和愤怒在这座到了夜间就会黑灯瞎火的城市里交织着,昔日掌控着他人命运的大人物们此刻只恨没能在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以体面的姿态逃离东孟加拉。交锋不仅在谈判桌上进行,同时也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持续着。在巴基斯坦军官们的口中已经销声匿迹的城市游击队员们以另一种方式活跃着,他们无声无息地瓦解了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也摧毁了这些已经无望等来西巴基斯坦的援兵的战士们对长官的信心。

    不会有谁愿意信赖死到临头还在投机倒把的上司——更何况自己还没能从中捞到半点好处。

    风雨飘摇之中,唯有寺庙暂时还是安全的。自觉将要大难临头的巴基斯坦士兵们已经无心去搜查寺庙,况且他们也抓不光达卡的可疑人员。高高在上的将军们吹嘘着仍可靠规模庞大的防御部队支撑一段时间,却从来没问过士兵们是否愿意为了这些口号战斗到最后一刻。

    没了士兵们的阻拦,私下的情报交易变得更加畅通无阻。不仅将军们在谈判,其他中下层军官也开始私下谈判,只盼着在败局注定的情况下为自己换来更体面的下场。一些手中缺乏筹码的军官索性向敌人开出了空头支票、将他人的物资当做了条件,浑然不觉同一笔物资已经被他人记在名下多次了。

    往来于寺庙的教士们的处境却变得更加艰难了。那些受了他们的庇护而得以保住性命的孟加拉人更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寺庙,但达卡的情况如今严峻到了即便巴基斯坦军队大发慈悲也无法满足寺庙内的居住者日常生活需求的程度。越来越多的教士被迫开始乞讨,他们依旧捍卫着自己收留这些平民时许下的誓言。

    可他们的义举对于挽救更多平民的生命的意义终究微乎其微。教士是少数,前来避难的平民则是多数,纵使全体教士绝食也没法让剩下的平民填饱肚子。哀嚎与惨叫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则是无声无息的凋零。甚至懒得像以往那样朝那些不受欢迎的特定寺庙投去充满恶意的目光的士兵们已经不会再因为寺庙门口多出的尸体而为孟加拉人的死亡叫好了,也许紧随其后的就将是他们自己。

    “再过不久,达卡的巴基斯坦军队就会用尽现存的全部物资。”衣衫褴褛的教士绕过躺在露天场地上的平民,来到寺庙内,顺着通向地窖的楼梯进入地下室,找到了自己躲藏起来的同伴,并把刚刚得到的信息及时地告诉了值得信任的教友,“听说他们在追查前段时间的倒卖物资案件,但估计查不出来什么的。大概有一半的部队很快就要沦落到画饼充饥的程度。”

    “……他们已经疯狂到了开始无视事实的地步了。称呼一个有80%以上的人口尊奉真神的群体为全员印度教徒,连美国佬都说不出这么离谱的话。”仍然坚守在达卡的卡萨德因此而见证了一连串的笑话,他的脸颊向下凹陷了一大圈,“这些苍白无力的自我辩护既不能让他们在异教徒的舆论里显得更体面一些,也不能让他们在真神面前看上去更虔诚。”

    对达卡的围攻开始后,卡萨德的处境也随之变得艰难起来。过去他所面临的主要困难来自于巴基斯坦军队的搜查和封锁,而现在则来自于包围城市的印军本身。当然,愿意同巴基斯坦军队进行磋商的印军也不是油盐不进的机器人军队,有些从自己的父辈手中接过了职务的军官会很乐意把军人当做一份体面的工作。

    “但是,我们的物资也快耗尽了,伊德里斯。”聚集在卡萨德身旁的教士们小声说着,“也许我们会比他们先一步饿死。”

    “我手里还有至少一张牌可以打。”卡萨德面不改色,“把地窖里的东西取出来。”

    “……上次不是用过了吗?”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

    “上次用的是假的,目的是要他们相信我们的牌用光了。”阿拉伯王子说着,又叫人尽快确认泰伦矿业公司的动向,“骗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其实是出于安全考虑。剩下的就要看外面那些士兵的配合程度了,我觉得他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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