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这仗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直在后阵指挥的清定远平寇大将军岳乐和成亲王罗可铎在看到重装铁骑覆灭后皆是露出惊恐和绝望的表情，谁也没想到战局居然变化的如此之快，谁也没想到刚才还摧敌破锋的重装铁骑转瞬间就灰飞烟灭，谁也没想到占据战场优势的左翼清军居然率先崩溃。

    此刻，岳乐是深深懊悔，罗可铎也是悔恨不已，他们后悔没有听从图海、凯塔的建议，退到湖广和江西去，反而主动出击，最后被长毛贼寇打的全军大溃。

    随侍在岳乐身边的多罗贝勒塞愣额更是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尽管已经是五月的天了，但塞愣额却感觉仿佛被冰水浇过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哆嗦的。

    “……安亲王不能再打了，快退吧，再不退可就来不及了。”

    显然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卖，现在罗可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收拢溃兵，然后退回肇庆，退回江西，保住东南财赋重地。

    “退？退到哪里去？靠图海他们能守住江西吗？本王……本王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岳乐怔怔地望着战场上被长毛贼寇追的无路可逃的乱兵，望着那些在长毛贼寇骑兵面前狼奔豕突的汉军骑兵，他想不通近四万大军为什么会败的如此之快，甚至在他还没做出反应前就全线崩溃。

    吃了这么大一场败仗，他可不相信本就被长毛贼寇吓破了胆的八旗子弟还会有心气守住赣州，守住南昌，此时此刻，岳乐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鄱阳湖、洞庭湖、武昌、九江、安庆都有咱们的水师，三楚水网密布，只要咱们守住沿江一带的几个重镇，等朝廷发来援兵，未必不能挡住贼寇，安亲王叔身系国家之重，岂能纠结于一时胜败，枉顾社稷安危，塞愣额你快护送你父王撤离战场，科尔贝带上你的人，随本王去挡住贼寇。”

    罗可铎已经顾不得纠结战败的原因了，因为从千里镜中他发现前方的乱军中杀出了一股近百人的骑兵，正朝他将旗所在的方向扑杀而来。

    尽管贼寇骑兵距离他王旗驻节之处还有五六里地，尽管来的贼寇人数也不多，但放眼望去战场上却没有一支军马敢于主动拦截这支军马，为了大清东南半壁的安危，他必须要把岳乐完完全全地救出这该死的战场。

    “本王不走，数万大军败在长毛贼寇之手，本王虽百死不能辞其咎也，塞愣额你快护送成亲王退到肇庆去，其余的人，随本王去迎战长毛贼寇。”

    野战失利，数万大军在长毛贼寇的兵锋下土崩瓦解，一向自负的岳乐同样心如死灰，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京师的皇帝，更不知道怎样面对托他以腹心的顺治，这刻，岳乐唯一的念头就是去和贼寇厮杀，用自己鲜血洗刷战败的耻辱。

    “不……！”

    塞愣额惊呼一声，罗可铎脸色也是再次大变，只不过塞愣额是担心父亲的生死，罗可铎在乎的却是江南的战局，岳乐是南方清军的最高统帅，他若是出了事，那还有谁有能力主持如此崩乱的局面？

    “安亲王叔，本王的身体你是知道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天可活的了，死便死了，您身系我大清江南数省安危，又岂能因一时成败，丧了士气，为了大清的安危，小侄只能得罪了，塞愣额还不护送你父王退回肇庆，科尔贝带上你的人随本王迎战长毛贼寇。”

    罗可铎惨笑一声，呵斥了塞愣额一句，便翻身跨上战马，然后便带着他自己的戈什哈和岳乐的戈什哈冲下了山坡，挥舞着马刀迎向了冲杀而来的长毛贼寇。

    “成亲王……塞愣额，随本王走。”

    罗可铎的话仿佛洪钟大吕一样令岳乐霍然惊觉，死很简单，三尺白绫，一柄长剑，又或是上战场和长毛贼寇拼命，都能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可就这样死，对他而言却是极不负责的决定，也是极度懦弱的决定，因为他是岳乐，他是大清南方的最高统帅，若是就这样随随便便死了的话，还有谁能整合军心涣散到极点的大清军，所以他现在必须要勇敢的活下去，哪怕将来朝廷问罪，他都要在援军抵达之前活下去。

    “嗻……！”

    塞愣额却心下一松，他今年才二十岁，他不想死，他更不想视之如泰山之靠的父亲就这样战死在广东，因此在领了岳乐的军令后，就急忙招呼起剩余的戈什哈，转头就向肇庆方向退去。

    罗可铎并不是不怕死，他是不得不战，作为大清的亲藩，他必须要为大清的安危考虑，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岳乐的生命安全。

    “长毛贼寇……来战吧！”

    冲下高坡后的罗可铎精神亢奋到了极点，重病缠身的成亲王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一般，提着手中的长刀率先冲向了正滚滚而来的贼寇骑兵和正被他们追赶过来的溃兵。

    “快追上去，快追上去！”

    “保护王爷！”

    戈什哈统领科尔贝也是当年随罗可铎平定永历朝廷的老人，虽然知道这一去是十死无生，但作为礼亲王代善家世世代代的奴才，他只能也只有硬着头皮和自己的主子一起血战沙场。

    岳乐的戈什哈副统领巴尔喀图也忘却了生死，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奋勇向前，主辱奴忧，为了自家主子能顺利脱险，他已经豁出了自己的性命。

    跟随军可铎冲锋的戈什哈并不全是满州人，他们大多都是岳乐和罗可铎府上的包衣奴才。

    尽管这些人是汉人，但是论忠心的话，这些汉人包衣却比满洲人和汉军旗人要高很多，因为他们都是主家的私产，是真正的奴才，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主子身上。

    吴三桂反复时，察哈尔蒙古趁清军主力南下的机会，在北方起兵响应，当时京师空虚，康熙手中几乎无兵可用，便是布木步泰将京师满洲王公贵族家的包衣奴才征调入军，这才让康熙有足够的兵力去蒙古平乱。

    在看到那些被长毛贼寇追的抱头鼠窜的清军后，这些忠于主子的汉人包衣一个个露出鄙夷之色，一个个喝骂着，冲向了那些被追的走投无路的汉军骑兵和甘肃绿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