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5章
作者:浪得虚名   扶明录最新章节     
    北风裹着大雪呼啸不绝,天地间一片茫茫然,松山以及旁边的松山堡在漫天大雪中似两个句偻老人在入定沉默不语。
    野地里,十余骑缓缓而行,常宇在马上缩着脖子东张西望,西边数里便是杏山堡废墟,东边里许外有一个村子。
    松山和塔山堡数十里范围内并全是荒野,原本有村落十余,只是三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十户九空,如今仅余三四个小村子苟延残喘。
    松锦大战之后,这区域归于清廷所辖,在抚民政策下免了清军的袭扰,生活在这里的汉人村民得以如常生活,甚至还比往些年平静些。
    只不过这些平静都是表面的,也是短暂的。
    自去年祖大寿重修塔山堡,随后清军重修松山之后,两方兵马虽相互袭扰却也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不祸害境内百姓。
    也因此,在这段期间,辖内百姓虽算不上安居乐业,表面还算安生,当然了心里头也少不了提心吊胆的。
    他们不是不想逃,而是无处而逃啊!常宇张望远处的村子,心中一声叹息。
    “大人,村子那边好似有人”况韧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他是神箭手,视力远超普通人,即便是这风雪天,也能看清百步之外。
    常宇等人闻声朝那村子方向看去,可风雪太大,实在瞧不清什么。
    “这大风雪天,百姓不可能出来,会不会是鞑子的探子”李慕仙挑眉,随即又道:“也可能是咱们的人”
    “去看看”常宇随口说道,掉转马头朝村子行去,况韧担心有异,一挥手两个手下纵马越过常宇率先奔去。
    村子外是一个小树林,两个句偻的老人正在拾柴禾,没错,大雪天在拾柴。
    常宇一行在数米外愣愣的看着这一对老夫妻,动作缓慢且吃力。
    “你们是……”老夫妻终于发现了旁边有人,一怔之下看清是骑兵,脸上充满恐惧,老头一个趔趄摔到在雪地里,老妇赶忙去扶他,可怎么用力都拽不起来。
    常宇翻身下马,走过去探手将那老头扶起来:“莫惊,俺们是明军”
    老头闻言惊恐略去:“哦了一声,原来是咱大明朝的军爷”。
    常宇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捆柴禾,忍不住道:“这大雪天的还出来捡柴禾”。
    “嗨,这雪一下不知要多久才能停,往后几个月都难得见个晴,得多备着些过冬啊”老头叹口气说道,常宇微微点头:“家里没儿女么?”
    “有”老头弯腰去捆那堆柴:“儿子当兵死了,女儿在前几年那场战祸中也死了”说着抬头看了常宇一眼:“俺那儿,也是大明的兵”。
    直到两个老人蹒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常宇才缓过神来,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转头问了李慕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兴亡呢?自己扛?”
    李慕仙一怔,随即目光看向村子里,再回头,常宇已上了马车。
    松山下,常宇绕山举目张望,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随即从怀里掏出千里镜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又递给旁边的李慕仙:“道长瞧瞧”
    李慕仙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千里镜,嘴角挂着一丝不屑:“一个破山寨而已,顿饭功夫拿下”。
    常宇笑了笑:“若只是这个破山寨,确实如道长所言,只不过……”
    “只不过,它不仅仅一个破山寨,西边还有松山堡,两地相辅,攻守兼备,不易”李慕仙接过话茬叹了口气:“咱们要去西边看看?”
    “既然来了,那自然都要瞧瞧了”常宇常宇口气,纵马西去。
    没错,他此番前来就是要亲眼看一下松山周边地势,地形和布局。
    虽说探子早将这边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探的清清楚楚,甚至还画了详尽的地图,但常宇还是要亲自走一趟实地侦查一番。
    只不过,这地方哪是你想来就能来的,鞑子不分昼夜在外围撒了那么多侦骑,根本不容你靠近。
    他之前虽来过一次,却是深更半夜从海边绕过来打了一场伏击,便快速离去,那时正值深夜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到。
    可若想大白天的就近侦查,要么硬闯,要么寻找一个天时地利的时机。
    硬闯的话可能带来很多预想不到的突发后果,也可能引发很多不可控的冲突,但时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眼下时机来了。
    大雪封天,鞑子备战谨慎非常,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看完壕沟工地后,便策马前来。
    “督公大人,您怎么来了?”
    常宇正欲前往松山堡,前方出现一支兵马,原是姬际可绕了过来,本以为他们一行是鞑子侦骑便杀了过来,却惊讶发现是常宇一行。
    “来看看”常宇随口说道,又问:“你也看了?”
    “绕了三圈了,看个真真切切”姬际可回道。
    嘿,常宇抬头朝山上看了一眼:“绕了三圈上边都没动静,耐心真好”说着笑了笑:“你绕了三圈也没动手,耐心也真好”
    姬际可听了哈哈大笑:“大人这次只猜对一半,上头那些狗日的耐心确实不错,不过属下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哦,常宇愣了一下:“莫不成你还上山了?”
    姬际可点点头,又苦笑摇头:“不过没上去”。
    哦,常宇一怔,目光瞥见姬际可身后的王辅臣,见他一身狼狈,血迹斑斑:“马鹞子你上去的?”
    “回督公大人,小的带了十余兄弟上去的,还没到半山腰就给打下来了,还伤了四个兄弟”王辅臣咬牙切齿道。
    嘿嘿,啃着硬骨头了吧,常宇轻笑,王辅臣脸上一红:“若督公许俺三百人,俺愿立军功状,顿饭功夫必杀上山头!”
    “然后呢?”常宇眉头一挑。
    “然后……然后”王辅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转头看向姬际可。
    姬际可抬手挥退他:“纵然上了山头,又能如何,三百人破不了这山寨,估摸连门都进不了,甚至把三百人头丢在那!”
    “那以姬将军看来,多少人马能平这山寨?”常宇笑问。
    姬际可想了一下:“若无松山堡驰援,须三千人!”
    “俺一千人就能攻破他”王辅臣忍不住又叫了起来,姬际可回头瞪了他一眼:“放屁,攻山你以为是野战啊!何况上边至少有鞑子数千之众!”
    常宇笑了,看了王辅臣一眼,又看向姬际可:“再磨!”
    常宇离去,姬际可回头朝松山上边张望,身后王辅臣忍不住道:“将军,许俺……”话没说完,姬际可一马鞭抽了过去,厉声喝道:“你若真有本事,本将决不强压与你,可若再如此大言不惭,口出狂言,定不饶你!”
    “将军息怒,属下知错了!”王辅臣赶紧下马叩首,姬际可冷哼一声:“去取鞑子三个人头,来抵今日之过!”
    松山堡东南角数百米外,祖泽润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身上积雪寸许,远远望去如一个雪人一般,在他身后还有千余明军列阵以待,如板上钉一般一动不动,他们在远望松山堡,也在远望松山堡外游荡的李过一行。
    常宇的突然到来,让祖泽润惊讶异常,这是什么地方啊,这里可是松山堡啊,若鞑子知晓大太监在外,便是拼了整堡数千将士的性命也得弄死他啊。
    这大太监的胆魄真不是一般人可比啊,祖泽润心里头也是佩服的很。
    不过常宇并没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问了李过在哪,得知李过正在松山堡外熘达,便也纵马去了,祖泽润担心有变,欲率兵前往,被李慕仙喝住,你若不跟着,无忧,你若去了,则不好说了!
    祖泽润想了好一会,才想通关节,但还是觉得这太监太过托大了,就不怕上边放冷箭么?
    怕,怎么能不怕。
    所以常宇叮嘱众人,不得靠近百步。
    其实以城堡高度,上边的弓箭手轻松可以射出百步之外,神箭手甚至可达两百步,只不过今儿大雪视线手阻,即便是站在城头,视距也不过数十米,再远的话不仔细瞧都看不见人。
    可即便如此,众人心里也打鼓,虽说众人身上都披了甲,但若被人爆了头……
    况韧从背后取了弓,搭上箭,盯着城头神经崩的紧紧的,一旦发现城头有弓箭手,他将毫不犹豫的射杀!
    城头的清军并不是没有发现下边有人在熘达,李过那一拨人都熘达了好几圈了,也不是没人想放个冷箭,但一来上头有令不得轻举妄动,二来,视线模湖,看不真切,第三则是,对方距离控制的非常微妙,就在射程之末,有人尝试过了,既射不准也射不到。
    松山堡东南角有条河流过,这也是堡中的水源也是兵堡的护城河,只不过此时已结冰,常宇沿着护城河绕城查看,常宇并没见过之前的松山堡,但眼前的松山堡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城墙高约两丈,周长约三里地,在边关算是大兵堡,相当于内地小县城的规模了这才有松山城之称。
    兵堡是传统的方型,四面皆有门,每一面城墙都有数个突出来的垛口,这是一种防守工事,便于火力交叉,仅这一点就比塔山堡的工事严密完备。
    塔山堡并不是不想做到这般严密,实则是时间紧,任务重。
    之前写到重修塔山堡的时候,有书友提出,为何不做棱形堡呢?
    棱形堡是欧洲的那些城堡的标配,他们不想咱们的方方正正,是圆形的,且有很多突出或者凹进去的部分,主要功能就是便于火力交叉防守。
    不过我当时看到他这个问题时,觉得很好笑。
    首先修建那种城堡,相当费时费力还废料,没有个几年时间根本完成不了,可塔山堡是在清军的袭扰之下抢修啊,根本没那么宽裕的时间,再者,你以为方方正正的兵堡就没有交叉火力的工事了么?
    不可否认欧洲的历史也很悠久,他们的棱堡确实也很有用,但是咱天朝也是几千年的历史啊,也是打打杀杀几千年了,你觉得老祖宗打了几千年没从实战中积累到经验么?
    咱就不说欧洲很多那些棱堡和咱们的兵堡差不多大,方便精凋细琢,便是方圆十几里,几十里的大城,咱们在这方面也是首屈一指。
    城门的外的瓮城是干啥的,瓮城的箭楼是干啥的,那些都是火力交叉的工事,千万不要被影视剧误导,以为咱们的城墙就是方方正正平面的城墙,你去看看北京城和西安城的那些老照片,你会发现,城墙每个几十米便有一个突出的城垛,整个城墙就像一个齿轮一样,根本不是光熘的一面墙!
    而这些突出的城垛是干啥的,就是火力交叉网!
    还是那句话,老祖宗们打了几千年了,啥没研究透呢!不是踩低别人抬高自己,在这方面,咱们真是祖宗级别的。
    只是在明末之后的短短几十年,不管是欧洲的棱堡,还是咱们的箭楼瓮城啥的,随着火器的发展,一切都变得鸡肋了。